《伏清觅神川》 小说介绍
《伏清觅神川》是作者“侠名”的作品,文章杂而不乱,内容生动具体,不失为一篇佳作。晚上,伏清觅歇息前,她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消瘦的身体上布满了新伤和旧痕,还有一些欢爱的痕迹。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待字闺中女子的身体。翌日一早。天帝伏衍上朝前,招她谈话...
《伏清觅神川》 伏清觅神川精选章节 免费试读
晚上,伏清觅歇息前,她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消瘦的身体上布满了新伤和旧痕,还有一些欢爱的痕迹。
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待字闺中女子的身体。
翌日一早。
天帝伏衍上朝前,招她谈话。
他看着伏清觅穿着单薄破旧的衣服,和那副瘦骨嶙峋的样子,皱眉。
“你如今已是天界九公主,这幅模样见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天庭亏待了你。”
伏清觅回来后,天后根本不把她当亲生女儿,因此仙侍仙娥们都轻待她,没人把她当天界九公主。
她哪儿来的好衣裳穿?!
伏衍命人给她换了身衣裙,吩咐她和伏若嬛一起去魔域拜见魔后。
当今魔后乃是天帝的嫡长女,也是伏清觅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从前魔后最不喜她,伏清觅不懂为何她突然要见自己。
去往魔域,来到幽冥宫。
魔后看着伏清觅缓缓开口。
“清觅貌美,不如进宫来与本后一同侍奉魔尊吧。”
伏清觅身形一怔。
当今魔尊嗜血狠厉,暴戾恣睢。
据说他杀人如麻,幽冥宫下尽是皑皑白骨。
按年纪辈分来算,魔尊已是和天帝一样年纪之人。
再者,魔尊喜好处子,可她早已是不洁之人!
如果进了幽冥宫,必然会被发现。
那时候,必会让仙魔两界生乱。
伏清觅急忙跪下:“奴婢实在上不得台面,恐怕会冲撞魔尊……”
魔后闻言,眼漏寒光:“你这是不情愿?难道这四百年,还没教会你规矩?”
提起天牢的四百年!
伏清觅磕头:“奴婢不敢。”
魔后见此,这才面露喜色让她和伏若嬛退下。
从魔域回去,行至南天门外。 16
伏若嬛却突然停下来,一巴掌狠狠扇到了伏清觅的脸上。
“长姐真是瞎了眼,你这副鬼样子,也配进宫伺候魔尊!”
伏清觅被她扇得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伏若嬛坐上天界的神驹座驾后,又对她说。
“滚!你不配和我同乘车撵!”
话落,她直接让仙侍驾车扬长而去。
伏清觅还没回过神来,一只大手将她拉到了南天门边的隐僻处。
男人语气暧昧:“几日不见,你倒是越发诱人了。”
伏清觅看清来人熟悉的脸,正是无量战神哀煜秦。
她脸色一白,因为惧怕一动不敢动。
哀煜秦很喜欢她的乖巧,手不安分地扯散她的衣带。
在天牢被凌辱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伏清觅根本不敢反抗。
“你们在做什么?”不远处一道声音响起。
哀煜秦急忙松开了伏清觅,回头就看到混沌天神神川一身玄色云纹锦缎,骑着白翅神驹朝着这边而来。
他压低声音警告一旁的伏清觅:“你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吧!”
话落,他朝着神川抱拳行礼。
“神君,末将有军务在身,先行告退。”
说着,他快步离去。
神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狭眸微眯,随后目光又停在伏清觅的身上。
伏清觅的衣衫略显凌乱。
“你为何在此?”
伏清觅攥着衣摆,怯懦回:“回神君,是父君命奴婢去魔域看望长姐。”
“你和煜秦战神很熟稔?”神川语气里说不出的闷。
伏清觅低下的头埋得更深:“只在天牢中见过几面。”
神川显然不信,眼神戏谑地俯视着她。
“可不像只见过几面的样子,莫不是你在天牢里私定终身的良人?”
伏清觅面无血色:“奴婢不敢。”
“你会不敢?一个闺中女子,都敢绣本君的名字,和别人私定终身,不无可能。”神川望着她一字一句。
伏清觅听到这话,不知该怎么解释。 17
神川靠近她,她急忙后退数步。
“神君,时候不早了,奴婢先回去了。”
话落,她快步朝着蓬莱帝宫而去。
神川看着她的背影,神色莫测。
九重天上,天色渐晚,暮色迟迟。
伏清觅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回蓬莱帝宫,鞋上渐渐渗出血渍。
蓬莱帝宫内。
见她回来,天后夜莹紧蹙眉头。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去哪厮混了!?今日有人撞见你与神川在南天门门口相会,举止亲密!”
“若嬛和神川婚期在近,你怎还敢肖想自己姐姐的夫君?”
“你现在既然是天界九公主,就应该谨小慎微。不要行事不端,落人口舌,让他人笑话本后教女无方……”
伏清觅着急忙慌地解释道:“母后,我只是在南天门偶然撞见神君……”
听到她回话,夜莹面有韫色,一步步朝她走近。
“还敢撒谎!”
说着她反手一把掌落在了伏清觅的脸上。
伏清觅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她木讷地看着眼前自己的母后。
夜莹被她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眼望着,心口一窒。
她急忙移开视线。
“还不滚!”
伏清觅朝着她作揖后,这才一瘸一拐地离开。
回到自己的寝殿,晚上躺在冰凉的卧榻上。
伏清觅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出生后没有被那位凡间女子调换,母后夜莹和父君都很宠爱自己……
可她最后却被疼醒了。
在天牢的四百年里,她受了各种各样的酷刑。
身体上日积月累留下了不少的伤痛。
昨夜九重天的一场风雨,落花凄零已成一地泥泞,香消玉损。
伏清觅倚在窗边,望着坠落的花失神。
外面传来仙娥谈话的声音:“神川神君派人送了聘礼过来娶若嬛公主。”
“如今天界的九公主不是伏清觅吗?神君怎么还是娶的若嬛公主?”
“伏清觅不知廉耻,天后都不认她这个女儿,怎么会让神君娶她……”
声音远去。
这时伏清觅的贴身侍女宛儿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起来了,就去打水!还真当自己是九公主呢!哪怕你是从天后肚皮里面出来的又如何,她又不要你。”
伏清觅听到宛儿说的话,没有生气,她默然地起身去打水。
在天牢里面度过四百年,如今她只想好好活着,不与人有任何争执。
伏清觅提着木桶,一瘸一拐去外面打水。
她蓦地看到神川朝着这边走来,眸子一缩。
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开。
神川却叫住了她:“伏清觅!”
伏清觅只能站定。
“神君。”
神川看着眼前怯懦的伏清觅,莫名有些心烦。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记得从前的伏清觅,哪怕只是一个凡人所出的庶女,也是自带一股别人都没有气质。
不像现在这般懦弱卑微。
伏清觅听到神川的问话,攥紧指尖,指骨捏得泛白。
“神君恕罪,奴婢以前年少不懂事,往后定不会像从前那般了。”
说完,她害怕又被天后的人看到造成误会。
于是,她提起水桶,一步步的往前走。
神川却没有就此离开。
去仙泉打水,会路过瑶池。
瑶池边一片嬉戏打闹。
伏清觅看去,就见伏若嬛正在和一众仙子神女嬉戏玩耍。
远远就听到她们谈话。
“若嬛,真是羡慕你能嫁给神君那般英俊又有权势的夫君。”
伏若嬛浅笑嫣然,随之她的目光落在了伏清觅的身上。
“妹妹,你拿着木桶,这是去做什么?”
伏清觅脚步一顿。
她低着头,不敢看这些身着不俗的仙子神女,就要离开。
可那些人却不愿意放过她,其中一个仙子拦住了她。
“你就是觊觎自己嫡姐夫君,不知羞耻的女子吧?”
伏清觅本能地道歉:“对不起。”
“给我道歉有什么用,应该给若嬛道歉,你这个卑贱的庶女,也敢肖想神君,真是笑话!”
卑贱的庶女……
可她明明是天后所生的嫡次女!
伏清觅知道反驳无用,她缓慢的转身看向伏若嬛:“姐姐,奴婢知错,对不起。”
伏若嬛闻言,好笑的看着她:“错,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了?”
伏清觅眸色微颤。
“奴婢错在不该肖想神君……”
她说出此话的时候,就看到神君神川站在不远处。
曾经的爱慕已然泯灭,只有无时无刻的噩梦犹如鬼魅萦绕在她心头。
“做错了事,就要赎罪。”伏若嬛眼睑微眯。
恕罪?
伏清觅迷茫地看向她:“奴婢还要怎么赎罪呢?”
被关的四百年,她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条烂命!
“我有一只簪子掉到了瑶池中央,你去替我取来。”伏若嬛指着不远处的瑶池说。
瑶池之水清寒沁骨,其水温数万年来亘古不变。
伏清觅望着寒凉料峭的池水,似被抽去了全部力气。
神川玩味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她没得选!
“是。”
语罢,伏清觅一步步走入池水中。
冰冷的池水瞬间浸透她的衣裳,慢慢没过了她的脖颈。
她浸泡在池水中,只却觉人心比这池水更冷。
她不想死!
可是活着好难……
冰冷的池水灌入口鼻,她的意识慢慢丧失,感觉无数只肮脏的大手拉扯着她,不停下坠。
最后,她的眼前彻底陷入了一片漆黑!
好痛苦!
伏清觅再次醒来,只觉窒息。
她睁开眼,就看到伏若嬛手里正拿着捆仙索死死勒着她的脖颈,想要将她勒死。
“伏清觅,你快死,快死啊!”
求生的意志令伏清觅忽然爆发出力量,一把将伏若嬛推倒在地。
她大口地呼吸着,就听伏若嬛怒目圆睁,恶狠狠道。
“伏清觅你真是阴魂不散,你就应该死在天牢里!”
伏清觅不懂,问她:“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她自认为从来没有伤害过伏若嬛。
可伏若嬛却一次次想让她死。
“因为我才是天界嫡女!你不过是个没人疼爱的贱人!”
伏清觅还想说什么,这时,屋门被人推开。
神川一身玄袍走了进来,他看到摔在地上的伏若嬛,急忙上前。
“若嬛!”
伏若嬛立即收敛了凶狠神色,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清觅妹妹,我好心来看你,你怎么还生气推我?”
“我知道你对我夺了你的婚事耿耿于怀,但是我是真心爱神君的。你把气都撒在我身上,只求你成全我和神君……”
看着伏若嬛颠倒黑白,伏清觅想解释,可张了张口又缄默地闭上嘴。
因为她很清楚,解释无用。
神川闻言,抱起伏若嬛,一脸厌恶地睨向伏清觅:“早知你这般不识好歹,就不该让人救你!”
两人走后不久,魔域就派人传来了旨意,让伏清觅半月后嫁入幽冥宫。
……
五日后,盛大的仙力比试会在天庭瑶池举行。
天界的不少上神都来参加,混沌天神神川和无量战神哀煜秦也在其中。
仙力比试盛会上。
伏若嬛故意带着伏清觅前来,让她和其他仙子神女们一起比试。
被关天牢的四百年,伏清觅的手筋曾被人挑断过,她刚摆出掐诀的手势,手便颤抖不已。
在他人都施展出仙术神力将面前的阻碍击碎时,她好不容易掐指放出一丝仙力,却一下子就消散了。
伏若嬛走上前,故作惊讶拿起她面前当做阻碍的器具。
“清觅妹妹,你的器具怎么完好无损,你没有仙力吗?”
其他上神看过来,也笑作一团:“这不就是废物吗?”
伏清觅默默承受这些讥笑和嘲讽并不言语。
不远处的神川看着她,眼色晦暗不明。
伏若嬛见她这副木讷不为所动的样子,眼神阴鹜。
“清觅妹妹,既然你不会,那便为这次的比试会添些彩头。将那枝头上最高的花为我们摘来吧。”
众人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海棠花树上一束娇艳欲滴的花正盛放着。
“是。”
伏清觅依旧满脸恭顺。
她挪着颠簸的脚步走到那颗海棠花树前。
在众人的目光中,笨拙地攀爬上树。
一步一晃,好不容易费劲力气摘到那一束花。
却不料枝干过细,一下子折断。
而伏清觅倏地从树上摔落下来,满身狼狈!
她只觉骨肉间都在剧烈地疼痛。
周围看戏的众人,不由大笑讥讽。
“看她那滑稽的样子!”
“好一出猴戏!”
伏清觅低着头,一步步来到伏若嬛的面前,慎然将花捧到她面前。
伏若嬛却失手不接。
花掉落在地。
“清觅妹妹,你这是还在生我的气吗?”伏若嬛故作委屈,“故意将花扔了,也不给我。”
这时,一席锦缎的神川走了过来,下颌崩得极紧。
“同若嬛道歉。”
伏清觅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神川,然后又看向伏若嬛。
“对不起。”
伏若嬛听到她的道歉,却眼底一红。
“我怎么觉得妹妹不是心甘情愿道歉的……”
这时,一旁有人起哄:“道歉,不是应该跪下吗?”
跪下?
伏清觅瞳孔骤然一缩,她再次看向神川。
男人也直直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伏清觅还有什么不懂。
天牢四百年的折磨,她早已没有任何羞耻心。
只要他们能放过自己,怎么样都可以。
于是众目睽睽下,伏清觅俯身跪地:“姐,我错了,望您宽恕。”
周围华服锦裳的仙子上神们,再次讥笑。
“真的好像一条狗啊!”
“说跪就跪,她是软骨头吗?”
“哈哈可怜虫……”
讥笑和嘲讽像潮水般涌来,伏清觅不为所动,羞耻心和屈辱感比不上活下去。
见她说跪就跪,神川有些不敢置信。
他吐出冰凉的四字。
“真没骨气。”
骨气?伏清觅眼中看不到一丝光。
因为她的骨气早在四百年的打骂凌辱里消失殆尽。
她在众人嘲笑声中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角落。
这时,一只大手落在了她的身上!
比试会气氛正浓。
隐秘的角落里,伏清觅却在忍受极大的羞辱。
无量战神哀煜秦坐在她的身侧,大手落在她的后背处,那双眉目传情的桃花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好久不见。”
温柔的语气仿佛恶魔低语。
说着,哀煜秦常年带兵拿剑覆着薄茧的手越过伏清觅的衣襟,向肌肤深处一路探去。
“我求您,不要在这……”
伏清觅害怕地浑身战栗。
她不敢想象,这一幕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哀煜秦却不顾伏清觅的求饶,熟稔地解着她内里环环相扣的绳结,阴恻恻道。
“你敢拒绝本神?是想回天牢了吗?”
闻言,伏清觅再也不敢反抗。
她的贴身衣物被褪去,哀煜秦将其收在怀里。
伏清觅窘迫地佝偻着身体,不敢挺身。
这时,身处比试会中央的神川不经意间看了一眼伏清觅,见她满脸通红站在哀煜秦前面,眼底浮现一抹异样。
却没理会。
终于仙力比试会结束。
伏清觅回到蓬莱帝宫,她刚进门就被一左一右两个仙侍押着来到蓬莱帝宫的正殿。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押着跪在地上。
天帝伏衍,天后夜莹和伏若嬛都高坐在正殿。
“清觅妹妹,你怎能在比试会上做出与人苟且之事呢?”伏若嬛口蜜腹剑。
天后夜莹当即怒斥道:“来人,将她里衣给我好好检查一番!”
伏清觅全身的血液瞬间凝结,脸上毫无血色。
夜莹身旁的仙娥檀溪随即上来一把掀开伏清觅的外衣,露出未着寸缕的裸露肌肤。
“下作的贱人!”
伏衍气极随手便挥出一道仙力袭向伏清觅。
正中眉间,她的额头瞬间鲜血淋漓。
伏若嬛见状满脸虚伪。
“妹妹,你太让人失望了。长姐仁慈让你嫁进幽冥宫侍奉魔尊,你这样不知检点,若是被魔尊发现,可是要引起神魔两界动荡的……”
听到两界动荡四个字,伏衍额间青筋暴起。
“给本尊拉出去狠狠地打,长个教训!”
几名仙侍立刻拖着伏清觅在惩仙台上施打。
惩仙鞭接二连三落在伏清觅的后背上,她纤薄的脊背瞬间绽出血花,一条条血痕触目惊心。
伏清觅咬紧牙关,不敢吭声。
因为曾经在天牢之中,她受到惩罚后,只要发出声音,那么就是更加肆无忌惮的折磨!
在她奄奄一息之时,隐约听到她的母后夜莹开了口。
“尊上,十日后,她还要送入幽冥宫。”
天帝伏衍这才对伏清觅道:“给我去祠冢跪着反省!”
话音一落,仙侍们立即押着伏清觅,将她丢在了祠冢里。
祠冢内。
死寂无声,除了伏清觅空无一人。
伏清觅跪在地上几个时辰,早已受不住。
她抿紧唇,眼神灰败空洞像是无尽黑暗的深渊。
“咳咳咳……”
伏清觅喉头腥甜,呕出一大口血。
她急忙捂住口鼻,猩红的血还是顺着她的指缝一路向下流淌,染红了大片衣襟。
昏暗的烛光和斑驳的月影交织在伏清觅身上。
这时,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头向上看去。
“拜见神君……”
神川一双黑眸深若寒潭。
“伏清觅你还有廉耻之心吗?”
“居然做出这等丑事,死不足惜!”
伏清觅听到他说的话,眼前一阵恍惚,她正准备解释。
却发现面前的神川消失了……
原来不过是她看错了,也是,这里是祠冢。
神川怎会出现在此……
因受了重伤,又在祠冢跪了一夜。
伏清觅便病倒了。
嫁入幽冥宫的日子将近,恐伏清觅再生事端,天帝和天后将她禁足在偏殿养伤。
以前,她总以为自己是庶女,是凡人所出,所以天帝和天后都不喜自己。
如今,她才明白。
天后和天帝只是因为不喜她,而不是因为她的身份。
一个人在偏殿住,没有请医仙,也没有仙娥照料。
而早在天牢被关的四百年间,无尽的折磨就使伏清觅伤及了仙筋仙骨。
伏清觅的身体越来越差,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呕血昏迷的次数愈来愈频繁,伏清觅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但是她心中还有一执念……
那便是混沌天神神川。
五天后,魔后召她入宫。
幽冥宫内。
她的长姐魔后坐在鎏金宝座上,对跪着的伏清觅道:“清觅,你不如明日就进宫侍奉魔尊吧。”
魔尊是个昏淫的君主,最喜爱年轻貌美的女子。
魔后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
伏清觅不由惶恐,怕被发现自己的不洁之身。
“长姐,奴婢前几日不慎摔伤,身上有伤,怕有碍观瞻。”
魔后闻言,拧眉看着她。
“那你先养好伤,五日之后,若不入宫。别怪本后不念骨肉亲情!”
伏清觅只能回:“是,奴婢遵旨。”
离开幽冥宫,伏清觅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眼底都是迷惘。
她不能嫁给魔尊!嫁了会死,可不嫁也会死!
……
一个时辰后。
战神大殿内。
“你来找我为何事?不是警告过你不要暴露我们的关系吗?”哀煜秦一双桃花眼透出冷意。
伏清觅望着他,大着胆子道。
“五日后我便会嫁入魔域,我已是不洁之身。到时候,煜秦战神也难辞其咎……”
“你在威胁本神?!”哀煜秦蹙眉。
“奴婢不敢。”
她已经是将死之人,可她不想死在魔域里面。
哀煜秦这才叫来了天兵,拿来了一颗丹药,递给伏清觅。
“这是鬼域的秘药,吃后自会如处子般落红。”
伏清觅看着通体透红的丹药,没有任何犹豫,接过后一口吞下。
“多谢神君。”
她这才踉跄着起身,朝着战神殿外走去。
可她不知道,她走后没多久,战神殿内的天兵问哀煜秦:“神君,那不是诛仙丹吗?服用后,不到五日便会死……”
哀煜秦狭眸微眯:“只有她死,本神才能安然无恙。”
伏清觅并不知道这些,她一步步走出战神大殿,只觉五脏六腑如同沸腾般炙热难耐。
她虽不知那药是毒药,却也懂,哀煜秦不会轻易帮自己……
“伏清觅。”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伏清觅闻言,停下脚步,抬头就看到混沌天神神川坐在神驹座驾上。
他掀起了车帘。
“本神要去蓬莱帝宫,你上来,和本神一同回去。”
伏清觅闻言,只能遵从,坐上座驾。
神驹座驾内。
她始终低着头。
神川深邃的眼眸望着她,不由问:“听说你要嫁给魔尊?”
“是。”伏清觅如实回。
神川神情微变:“你是自愿的?”
自愿……
伏清觅一愣,半晌才回过神。
她望向神川熟悉英俊的眉眼,撒谎了。
“是。”
神川心头莫名一闷。
不久后,他道:“本神今日去蓬莱帝宫,就是准备娶若嬛。”
伏清觅听罢,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说不伤心难过,怎么可能?
她是真的从小就心仪神川,把他当哥哥,也当做爱慕之人。
如今这个哥哥要娶别人了……
不知道是吃了那秘药的缘故,还是过于难过,她的鼻尖一热,鲜血止不住的涌出。
神川看到这一幕,伸手过来:“你怎么流鼻血了?”
他的手还没触碰过来,伏清觅本能地躲开了。
她笨拙地擦拭着鲜血。
“我没事。”
神川的手僵在了半空之中。
他发现伏清觅自从从天牢出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好像很怕自己的触碰。
“伏清觅,在天牢里的这四百年,你果然是学乖了。”
从前的伏清觅,虽为庶女,却活泼好动,没有一点天界公主的样子。
现在的她,和其他神女仙子一样。
到了蓬莱帝宫,大殿满目红绸。
伏清觅先下轿,一眼就看到了这喜气的一幕。
蓬莱帝宫里。
伏若嬛正在试穿大婚时的霞衣。
她朱唇皓齿,眉眼如画。
“我的若嬛真是生得标志,穿上喜服简直比嫦娥还要美!”天后夜莹笑着夸赞。
可当她们看到跟随神川一同回来的伏清觅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神君,你来了。”
伏若嬛看到神川过来,放下了小女儿的娇羞,朝着他走去。
“嗯。”
神川点了点头。
伏若嬛又看向他身后的伏若嬛:“妹妹,你不是去幽冥宫见长姐了吗?怎么跟着神君一起回来了?”
伏清觅只能解释说半路遇到。
得知原因后,伏若嬛没再追问,而是故意又问:“清觅妹妹,我穿霞衣好看吗?我和神君般配吗?”
伏清觅依旧是低着头:“很美,很般配。”
伏若嬛见她这副样子,只觉无趣。
夜莹这时开了口:“过不了多久你便要嫁给魔尊了,回你的偏殿去,别再人前招摇。”
“是。”
伏清觅一瘸一拐地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神川不知为何突然回忆起小时候,伏清觅拉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喊他:“神川哥哥,长大以后我要嫁给你,做你的新娘!”
儿时美好,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
前殿张灯结彩,伏清觅的寝殿却静寂得冷清。
殿中唯一的仙娥宛儿奚落道:“整个蓬莱帝宫都热闹非凡,唯有咱们这冷清。”
“真是晦气!”
伏清觅不言语,她只觉得好疲累。
不一会儿,她便卧在床榻上睡着了。
可没过多久,她便又梦见了在天牢里面的生活。
梦见神川,梦见自己不管是天界的庶女还是嫡女都被天后和凡人娘亲打骂……
“不要,不要……”不住地梦中呓语。
大梦初醒,床榻已是一片血红。
伏清觅起身,却发现自己有些站立不起来了,看来已是强弩之末。
临到终了,她才恍然自己这一世过得实在是惨,明明是天界九公主却连个仙娥都不如。
她强撑着疼痛起身,不自觉来到了自己母后,也就是天后的院子。
远远她就听到了天后夜莹和伏若嬛谈话的声音。
“若嬛,你嫁去混沌天神的凌霄灵殿,若是受到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回来告诉母后,知道吗?”
伏若嬛点头:“母后,您放心吧,神君待我好,绝对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倒是妹妹,她真的甘心嫁给魔尊吗?我怕……”
后面的话,她止住了。
夜莹的眼中一冷:“母后都和你长姐说好了,帝君降下的旨意,由不得她不愿意。只要她嫁去魔域,往后你也不用担心别人觉得你是庶女。”
伏若嬛僵在原地,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何长姐要让自己嫁给魔尊。
正在此时,房门被推开,夜莹和伏若嬛走出来,正好看到了身形单薄的伏清觅。
夜莹自知有愧,眼底闪过一抹异样。
“你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寝殿,来这里作何?”
这一刻,伏清觅再也忍不住唤道:“母后,我真的是您亲生的女儿吗?”
如果真的是亲生,为何天后不喜欢她?
伏清觅不明白。
夜莹望着她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眸子,心底莫名划过一抹异样。
不过很快就被冷漠取代。
“若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本后怎会让人把你从天牢放出来?”
“再者,你在天牢的四百年里,神君都有派人照料你,你可曾受过一丝一毫的伤害?”
“如今,你有什么好质疑本后的?”
伏清觅闻言,一句话也说不出。
夜莹带着伏若嬛一同离开,徒留她一人站在原地。
伏清觅不知道去哪儿,她回去的路上,就看到云尘中躺着一只受伤的狸猫灵兽。
不知是谁遗弃的。
看着那灵兽,伏清觅只觉看到了自己。
她鬼使神差地将灵兽带回了自己寝殿中,包扎后灵兽还是虚弱地睁不开眼睛,命在旦夕。
“我唤你阿桃,好吗?”
澃夘帒臬帹鲀酭兊榈怦錾鎡滰爽圱疴
“阿桃,你要快点好起来。”
伏清觅守了一夜。
第二天,灵兽的状况竟奇迹般地好转了,就似回光返照一般。
伏若嬛成婚的日子选在吉利的初八,也就是后天。
刚好,初八,也是伏清觅去往幽冥宫的日子。
只不过,她是晚上被送进幽冥宫,伏若嬛是黄昏嫁去凌霄灵殿。
最后的两日。
伏清觅都和阿桃待在一起。
她看开了,没人爱便没人爱,有阿桃陪在身边,一人一兽相伴也很好。
转眼就到了初七。
伏清觅已经起不来身了,她的仙娥宛儿根本不管她。
她终日都是在昏睡中,身边只有捡回来的阿桃陪伴。
渐入黄昏。
阿桃将伏清觅舔醒,她口中氤氲着血腥气。
浑身剧烈疼痛,五脏六腑痉挛着像是被碾压一般。
伏清觅不住地嘶声呻吟。
她太疼了。
身体的每一处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着痛意。
死亡来临的时候,谁会不怕……
纵使伏清觅是个神仙,也会害怕死亡。
她忍不住喃喃道:“好疼!我好疼!谁来救救我……”
阿桃像是感应到主人的不适,在一旁不停呜咽。
它安慰似得舔舐伏清觅的手。
“不管怎么样都好,让我好受些吧,不要再痛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苍听到了她说的话,她好像是有了力气,从榻上爬了起来。
回光返照可能就是如此,她的身体再尽最后的生机,想要寻求一条活路。
伏清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出蓬莱帝宫,想去医仙院,求一些止痛的丹药。
却没想到,她刚出蓬莱帝宫后门,就撞上了过来的混沌天神神川。
神川看着她灰败惨白的脸,不觉诧异。
“你怎么了?”
伏清觅额间渗出密汗,死命捏紧指尖,没有回答。
她想走,神川却又开口:“明日我和若嬛就要成亲了,往后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伏清觅忍着疼痛,说着喜庆的话。
“神君和姐姐喜结连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神川听着她不起波澜的话语,也不知道怎的,忽然问。
“你不是心仪本君吗?”
伏清觅一哽,再次看向神川的眼中都是空洞。
“从前都是奴婢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神川气极反笑:“好一个一时糊涂!”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故意问她。
“若是本君让你跟着你姐姐嫁入凌霄灵殿,你觉得如何?”
伏清觅死寂的眼中划过一抹异样,很快消失不见。
可神川却察觉到了。
他冷笑:“你果然是口不应心,虚伪至极。”
伏清觅喉咙涌出一股腥甜。
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质问出声。
“神君,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很好欺负?”
神川一愣。
就听伏清觅一字一句道:“神君知不知道,我很快就要死了!”
神川听到此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他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
“你以为编出这些谎话,本君就会信你?”
他微微蹙眉:“看来哀煜秦还是没有教会你如何做人!”
听到哀煜秦三个字,伏清觅本能地颤栗。
神川看着她越发惨白的脸,又道:“本君和你的姐姐,还有天帝天后都希望你能变好,可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
可伏清觅则是呆滞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她不懂,她不就是私下爱慕神川,怎么就是十恶不赦了?
伏清觅去往医仙院,拿了一些止痛的药丸回到了自己的偏殿,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大口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打开药包,合着一腔血水尽数将止痛的药丸硬生生吞下肚。
这药是曼陀罗制成,虽然能止痛,其实也是有毒的。
夜风萧瑟,月光被云翳遮掩。
伏清觅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她默默擦拭着,可是血怎么也止不住。
猩红的血不止是染红了她的衣裳,还染红了她的床榻,小小厢房,和简陋的寝殿,连同她一生不值钱不被人怜惜的命运……
伏清觅瘫在床榻上,对着阿桃喃喃道。
“我好累,阿桃。”
“我是不是快死了?”
“那你怎么办呢?”
说着又呕出一大滩鲜血。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死亡都是那么的漫长……
世界慢慢变得朦胧,她彻底闭上双眼的那一刻,眼前好像浮现天帝伏衍对她慈爱地笑,和母亲夜莹将她关怀地拥在怀里。
而神川像小时候一样喊她“小清觅”,给她吃脆甜的蟠桃……
好像每个人都在爱她。
伏清觅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
终于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在阿桃身上。
阿桃好像知道主人的生命已逝,静静地卧在她怀里。
睡着一般,也跟着去了。
翌日清晨。
众人都在忙着给伏若嬛准备婚事,没有人管独在偏殿的伏清觅。
仙娥檀溪忍不住提醒天后夜莹。
“天后娘娘,清觅公主毕竟是您亲生的,从她回来后,您都没有私下见过她。今晚她就要被送入幽冥宫了,您要不要去见见?”
夜莹给伏若嬛查点嫁妆的手一顿,眼底划过一抹复杂。
“她一回来,若嬛就寻死觅活,等若嬛嫁到了凌霄灵殿。我再去见她吧,以后见她的时间多的是。”
“再说了,她在寝殿里,有仙娥照顾,又不会受苦。”
“若嬛嫁入凌霄灵殿以后没人帮衬,我和她见一面少一面。”
“清觅去到幽冥宫,再怎么不好,也有长姐照料……”
仙娥檀溪听罢,不再劝说:“是。”
黄昏时分。
整个凌霄灵殿天光四溢,霞帔飘然。
各处灯明耀璀璨,满殿皆是庆色。
神川一袭霞衣,出尘俊逸。正在殿外迎客。
可蓬莱帝宫内。
夜莹却面色不虞:“伏清觅怎得还不来?”
站在她身边的伏若嬛今日凤冠霞帔,娇艳魅色。
她故作踌躇:“清觅妹妹莫不是对神君还存有心意?今日我和神君大婚,妹妹都不来参加……”
“真是不知礼数!”夜莹不悦地蹙眉。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
神川这时也来到了蓬莱帝宫,他走进宫内,却没有看到伏清觅不觉奇怪。
想起昨日见到伏清觅她满脸苍白的样子,心里莫名发闷。
周围传来小声议论之声。
“自己姐姐出嫁,妹妹都不来参加,也太过分了。”
天后夜莹听到这些话,对身边的仙娥檀溪道。
“把九公主带过来。”
“是。”
檀溪闻言,立刻风风火火地跑去伏清觅的院子。
可不到一炷香,她又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她的眼中都是惊恐:“血!好多血……”
夜莹心底不由一慌,不由问。
“什么血?你在说什么?九公主呢?”
檀溪言无伦次:“九,九公主死了!她的身子都僵直了!”
众神闻言都震惊不已,不敢相信地跑到伏清觅的寝殿中。
还未走进殿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让众人不忍蹙眉掩鼻。
打开房门。
眼前的一幕,血腥不已,触目惊心。
伏清觅倾倒在床榻上,双眼紧闭,脸色灰败,身体冰冷僵硬。
怀中卧着一只死去的灵兽。
血污和发丝胡乱地粘连在她脸颊上,因极度的痛苦脸上的神情有些扭曲,却诡异地嘴角上扬浮现一抹微笑,汩汩的血液浸染着她整个身体。
身下的血红宛若妖冶的彼岸花,一簇簇绽放在她一身乳白长裙之上。
夜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无力瘫坐在地上。
“伏清觅!这丫头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
她呢喃着伸出手去触摸伏清觅的尸身,触摸到一片冰冷。夜莹像是被烫着似的,倏忽收回手。眼眶通红。
天帝伏衍紧绷着下颌,眼神也有些湿意。
伏若嬛却在人群之后,狰狞冷笑着。
看着眼前的一片猩红,神川瞳孔猛地一缩,心中震痛。
犹如被生生剜心几刀,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诧异悱恻:她怎么会死呢,为什么会流这么多的血,到底发生了什么?
“来人,给我去调查伏清觅的死因!”神川沉声道。
说着几名仙侍立即出动。
伏清觅已死,天庭上下慌乱。众人皆无心继续婚礼,伏若嬛只匆匆送到凌霄灵殿。
回到凌霄灵殿。
神川惶惶失神,仿佛心脏被剜去般空虚又苦涩。
他颓然地坐在桌边,一杯接一杯地饮酒下肚。
神川摩挲着酒杯,酒液里仿佛倒影出伏清觅清秀的面容。
“小清觅……”他醉意涌上心头,趴在桌上呓语。
而布置成婚房寝殿内。
伏若嬛在红纱盖头下的那张脸却极度扭曲。
她嫉恨道:“该死的伏清觅!死了都不能让我安心!”
神川未归,伏若嬛留守空房一夜。
翌日,她顶着眼下的青紫找到神川。
伏若嬛泪眼朦胧:“神君,莫不是对清觅妹妹存有情义?”
“清觅妹妹已死,若嬛知道不该大办喜事。可昨日是我们大婚之日,神君竟一夜未归。心中可有若嬛?”
神川一时语滞,不知作何解释。
他心中苦闷,无处可解。
神川望着眼前人,竟想不起来为何要和她成亲。
是因为自己爱她?还是因为一个和九公主的婚约?亦或是不想伏清觅得偿所愿?
一夜的宿醉,他头疼起来,“若嬛,昨夜是本君不好。今日本君身体欠妥,过后我再补偿你……”
说着,转身离去。
“神君……”伏若嬛不甘心唤他,神川却不为所动。
伏若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幽深怨毒。她攥紧了指尖,指骨捏得泛白。
凌霄灵殿,神川书房中。
“神君,九公主身上有许多伤,有些不像是新伤,倒像是落下好几年的旧伤。”
“医仙说她这是中毒的迹象,不过九公主的左腿似乎被人打断了。”
“九公主的死恐与天牢有关。”一仙侍上前对神川道。
神川闻言,脑中想起伏清觅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样。
眸光寒凉道:“去天牢。”
天牢阴森,暗无天日。
空气中泛着糜烂和铁锈的味道,铁链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深处不断回荡着痛苦的呻吟。
神川带着一行人大步在牢狱通道中行走。
来到天牢审讯逼供的狱室。
“神君驾临,属下有失远迎……”天牢典狱长元珐迎上去对神川行礼。
神川环顾四周,看着周围骇人的刑具对元珐道:“元珐,本君有事问你。”
“属下必定知无不言。”元珐巧言令色。
“你可识得伏清觅?”神川一字一句,眼露寒光望着他。
元珐眼神掠过一抹异色转瞬即逝。
“这天牢关押着数不胜数的重刑犯人,神君要找之人,属下一时确实想不起……”元珐故作为难,又圆滑道:“待属下查阅一番,等有了消息立即告知神君。”
神川目光如炬,紧盯着他,冷声开口:“是吗?”
说着他一挥手,身旁的仙侍随即从监牢里任意拉上来两个犯人,将刀架在犯人颈肩道:“认不认识伏清觅?”
两个犯人颤颤巍巍,害怕地跪倒在地:“神君饶命!伏,伏清觅,我们认识!”
“老实交代!”仙侍将刀靠得更近,喝道。
“将伏清觅在牢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神川眸光冷厉。
两个犯人期期艾艾地正要述说原委:“四百年前伏清觅被关到天牢后,她……”
“闭嘴!”元珐旋即上来打断道,“神君,四百年前可是您授意属下们折磨她的,如今怎得上来为她寻我们麻烦?”
“纵使是用了些非人的手段,也是您允了的。四百年前您说过,这个贱婢随便我们处置!”
元珐这般阻止心中只怕将无量战神哀煜秦暴露了,如今他被天帝青睐,正受荣宠。是万万不可得罪。
要是让神川知晓哀煜秦凌辱了伏清觅,必然是一场萧战。
神川闻言脑中轰鸣,瞳孔抑制不住地轻颤。
他愣怔地看着元珐,仿佛语气中蕴含着巨大的悲伤:“你说,本君不会追究。”
除了被冠于肖想自己姐夫的罪名,伏清觅关到天牢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将伏若嬛推入过天河当中。
陷害长姐的罪名可不轻。
“四百年前,伏清觅被关天牢。她始终不肯承认自己陷害若嬛公主,不松口便用刑。这地方穷凶极恶,您也知道。她一介女流自然会沦为上神们泄欲的胯下之物,鞭打受刑不给吃喝也是天牢常见……”元珐坦言道。
“上神?哪些上神?通通给我诛杀!”神川已然失去理智。
“神君,天帝脚下,弑神偿命!您要三思,伏清觅不过一个罪婢,上神凌辱她也并无过错……”元珐忙规劝道。
“那她,她的腿?”神川知道天牢凶险,却不敢相信伏清觅会遭受如此非人对待,毕竟她可是天界的九公主。
“一次用刑罚时她支撑不住跪在地上,不慎被打断了腿骨。”元珐回忆起来却面无变色,十分冷血地看着神川。
他言语之中没有供托出哀煜秦一个字。
神川闻言,痛不欲生。
无尽地悔恨和挣扎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内心的痛楚像潮水般涌来,却找不到解脱宣泄的出口,神川无法承受。
他握紧拳头,一拳擂向墙壁,顿时鲜血直流石壁裂开。
神川带着满怀悲伤来到蓬莱帝宫。
在蓬莱帝宫祠冢内。
他将伏清觅遭受到的一切非人对待复述给天帝和天后。
夜莹闻言后瘫倒在地,仙娥檀溪连忙搀扶起她。
夜莹望着榻上中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不禁潸然泪下。
“清觅……”她呢喃着。
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骨肉,却已经成为眼前这具冰冷的尸体。
她心中暗自悱恻:这孩子莫不是真蒙了冤,遭此凌辱在牢中都不肯承认自己陷害了若嬛。
心里想着,目光正一瞬不动地盯着伏若嬛。
伏若嬛只见众人的心思都在伏清觅身上,心中嫉妒似火。
“清觅妹妹竟有这般凄惨境遇,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若不是那日我要去天河边戏水,清觅妹妹也不会有机会推我落水。”她一副泫然若泣地柔弱模样。
话里话外都在提示众人,伏清觅罪有应得。
“为何清觅会和你一同去湖边,她向来畏惧你。”夜莹凝目看着她,脑海中想起伏清觅那副怯弱的模样。
“母亲莫不是怀疑我?若嬛只是想缓和与清觅妹妹的关系,才约着她一同游湖的。谁知她心思歹毒,竟想置我于死地!”伏若嬛渐露狰狞,“幸好神君及时赶到。”
神川想起当初的情景,那日他正在凌霄灵殿中处理公务,伏若嬛的仙娥晴儿找到他说:“若嬛公主邀神君一同赏花游湖。”
他本想拒绝,晴儿却说伏清觅也在。
神川鬼使神差地前往,被晴儿一路指引到天河边。
却远远看见伏若嬛与伏清觅挨在一起,随即伏若嬛便落了水。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伏清觅推伏若嬛落水。
神川眉头紧蹙,如有疑云。
“当日的情形,你可还记得?”他拔剑指着伏若嬛的仙娥晴儿道。
“奴婢忘,忘了。”晴儿吓得跪地。
而伏若嬛不断地对着她使眼色,眸光中隐隐有警告意味。
“忘了?”神川说着将剑身紧贴晴儿白皙的脖颈,愈来愈用力。
渐渐渗出血珠。
“神君饶命!奴婢记得!奴婢记得!”晴儿已经害怕地闭上了眼睛,破声喊着。
“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若有一丝隐瞒,本君即刻要了你的命!”神川眼神闪过一丝狠厉。
晴儿浑身颤抖得厉害:“是若嬛公主!”
“是若嬛公主命我将神君引来,施计让九公主将她推入湖。这都是若嬛公主安排好的戏!她故意让神君看见九公主作恶……”
“奴婢都是听主子的话行事,身不由己……”
神川听后,手中长剑再也握不住,蓦地掉落。
夜莹闻言如遭雷劈,自己视作亲女的伏若嬛竟然如此蛇蝎心肠。她久久不能回神。
伏若嬛上前将晴儿掌掴在地,“贱人,竟敢胡诌黑白!”
“够了!”天帝伏衍失望地看着她。
“将若嬛公主带回寝殿,禁足一月。谁也不能放她出来!”他沉声道。
伏若嬛被仙侍们拉扯着离开祠冢,口中仍然叫嚷着:“该死的贱婢!父君母后信我!女儿没有做……”
望着伏若嬛被带离的背影。
神川失神恍然,想起一些过往。
儿时他在人界历练,有一次在街边偶然看到一群孩童欺负一个瘦弱的女孩。
那女孩看似柔弱却很倔强,使劲护着手里的糖葫芦。
“这是夫子奖给清觅的,我不让!”她粉唇嘟囔着。
“给我!给我!”几个男孩伸着拳头往她身上招呼去。
神川仙骨神躯,生长得快,比他们都高许多。
“住手!”他喝道。
他们见神川生得高大,身着不凡。不敢招惹,讪讪地离开。
“谢谢你大哥哥!”女孩就是儿时的伏清觅。
“不用谢,为了一串糖葫芦挨一顿打值得吗?小馋猫!”神川看着伏清觅不解道。
“值得!这是我留给娘亲的!不过幸好有你,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伏清觅。”伏清觅仰着一张稚气的小脸对他莞尔一笑。
神川嘴角也牵出一抹浅笑:“我叫神川。”
“那我以后就唤你神川哥哥好了!”
伏清觅孩子气的笑脸渐渐消失在眼前。
神川从回忆中抽身,不知道曾几何时起那个一直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变成了怯弱的蓬莱帝宫九公主。
曾经两小无猜,长大后却越行越远。
在一次次她被揭举陷害伏若嬛后,神川终于对她越来越失望,越来越厌恶。
“或许一切都是误会。”这个念头一经浮现,神川就扼杀在摇篮之中,他不能接受这个“真相”。
回过神来,神川对天帝伏衍道:“尊上,如今清觅已死。蓬莱帝宫丧期,我和若嬛的婚事就当不作数,日后再议。”
伏衍复杂地看着他,他深知神川真正心寄于何人,但是神川却看不清他自己的心意。
伏衍眼透疲意:“罢了罢了,一切你决定即可。”
说着他与夜莹在仙娥仙侍的跟随下离开了。
两人背影落寞。
翌日,蓬莱帝宫缟素入目,灵幡高悬。
一改前几日的喜庆,悲伤的气氛在蓬莱帝宫蔓延。
伏若嬛寝殿内。
她在殿中来回踱步,正焦躁不安。
这时,一个仙娥上前来。
唯唯诺诺地对她开口道:“公,公主。神君他废了你们的婚事。”
“啪。”一声伏若嬛一巴掌打得仙娥偏过头去,脸颊高高肿起。
“胡说八道些什么,信不信本公主割了你的舌头!”
“我与神君已完婚礼成!不可能……”她的声音愈加尖细。
看着仙娥默不作声的模样,她也知道废婚已成事实。
“他竟然为了伏清觅这般对我!”说着她将桌上的杯盏一把拂袖,尽数打落。
忽地,瘫软在地。
殿外传来声声呼唤“若嬛,若嬛……”
伏若嬛以为是天后夜莹,慌乱地爬起身跑到殿门。
门口却站着伏若嬛的生母,凡人女子戚氏。
戚氏自三千年前就被天帝封为天妃,接到了九重天生活。
她蓬头垢面,看着面色苍老。
“你来作甚?”伏若嬛空欢喜一场,语气不善。
戚氏讪讪一笑:“母妃来看看你。”
“你莫不是知道我被父君禁足,来看我笑话?”伏若嬛冷笑道。
“不是,不是。母妃带了些糕点给你。”戚氏懦然回道。
伏若嬛拂手打落她手中提着的糕点食盒。
“笑话,我什么至味珍馐没有食过,区区一盒糕点,谁人稀罕……”
戚氏见此,失落地望着地上的糕点。
“你当初就该带着伏清觅是天界嫡女九公主的秘密下地府!”
“既然当初敢调换我和伏清觅,为何不把她掐死在襁褓中!”
伏若嬛狠厉道。
“我……我不敢。”戚氏惧怕道。
“废物!”伏若嬛骂道,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戚氏见自己的亲生女儿对自己如此不待见,不由得心中落寞。
她想起伏若嬛和伏清觅的小时候。
她将两个孩子调换以后,心中总念着伏若嬛,常常找机会巧遇她,给她带些糕点和新奇的小玩意儿。
伏若嬛早早便知道自己不是夜莹的亲生女儿。
夜莹蒙在鼓里,对伏若嬛视作掌上明珠。戚氏待伏清觅却不好,只因她是天后的亲女,戚氏免不了心中膈应,对伏清觅非打即骂。
年少的伏清觅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母妃对自己如此刻薄,待天后的女儿却百般的好。她自顾自地想,也许是母妃是想讨好天后,让日子好过些。
但是伏清觅心里是酸涩苦楚的。
儿时,伏清觅和戚氏还未被天帝接到九重天,仍旧在人间生活时。
有一次,她兴高采烈地拿着课业去找戚氏,说:“夫子今日夸奖我了。”
却被戚氏掌掴在地斥责:“你在得意张扬些什么?”
自己受夫子奖励带回来给她的糖葫芦,戚氏也不屑一顾,只会说她贪嘴馋货。
似乎伏清觅永远得不到戚氏的一句认可,得不到一分真心的爱待。
蓬莱帝宫祠冢。
伏清觅死后,神川来到蓬莱帝宫的次数愈加得多。
他和伏若嬛的婚事都已经废除,按理来说他已没有再来蓬莱帝宫的理由了。
可是,神川心中仿佛埋着一根长刺,稍微想到伏清觅便牵一发动全身地疼。
他头疼地摇摇头,不知不觉又来到了伏清觅的寝殿。
寝殿很小也很简陋,只有寝殿中央那棵桃花树为这孤寂的院落增添几分缤纷颜色。
神川孤身立在树下,落花缤纷,衬得他芝兰玉树。
他看着这小小的寝殿,望着简陋的厢房,甚至地上还残留些许淡淡的血迹,极其轻声地叹气。
伏清觅受了不少苦,是他所不能想象的。
在伏清觅的寝殿待了许久,他又默默地来到了蓬莱帝宫祠冢。
祠冢中央,伏清觅正躺在灵气铸就的灵棺里。
她恬静的面容,闭上眼睛好似睡着一般。
神川望着那张清丽的小脸,那个会跟在他身后甜甜一笑的小娃娃,那个会脸红掩面羞涩一笑的少女,那个只会对所有人屈膝害怕的女人都在此刻变成了眼前这副冰冷的尸体。
他心中怅然,当初不是他想要远离她的吗?
为何却日思夜想地妄图让眼前的尸体再活过来唤自己一声神川哥哥。
伏清觅的睫毛纤长此刻却轻轻颤动,是神川竟吻上了她的唇。
思念如狂,唇边的旖旎让他愈加索求更多。
许久,伏清觅的唇瓣已经被吸吮变得嫣红,显露一丝血色的生机。
神川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蓬莱帝宫另外一边。
“天后娘娘,您已经好几日没服用仙丹了。再不用药,恐怕会有危险。”侍在一旁的仙娥檀溪担忧道。
夜莹在三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中,受了重伤,伤及了仙骨,必须得每日服用灵药仙丹。
夜莹颓然坐在一旁,只淡漠地摇摇头。
仙娥檀溪心疼道:“九公主已逝,娘娘莫要愁坏了身体。奴婢想,九公主也不愿娘娘因为她伤了身体。”
“她真的会这么想吗?她大概会怪本后对她这样狠心。本后原先只想着这孩子一时做错事,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好好管教些时日即好。谁知……”说着,夜莹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
檀溪连忙拿手帕为她拭泪,安抚道:“事已即此,不能怪娘娘。当初也是若嬛公主极力建议把清觅公主送到天牢的。”
“都是本后的错,本后当时竟也没听一句她的辩解……”夜莹已然泣不成声。
伏清觅的尸首一直停留在蓬莱帝宫祠冢内,不能像人界般下葬,也不能转世重生。
只因夜莹不舍,便特意万年寒冰化成玄冰棺,伏清觅的尸身得以存放,经久不腐。
而与伏清觅一同死去的灵兽,也被夜莹特意放在冰棺里陪她。
伏若嬛知道后怒不可遏,又打碎了殿中不少器具。
“伏清觅已经是个死人,母后竟然还这般宠爱她!”
蓬莱帝宫,伏若嬛院中。
一个月的禁足太漫长,伏若嬛根本坐立不住。
某一天,她在寝殿来回踱步时脑中腾盛起一个冒险的念头。
日半三更,九重天还未亮。
伏若嬛在寝殿中点燃了业火,然后走到寝殿门口大声呼喊救命。
不一会儿,滚烫的火焰便吞噬了半边寝殿。
浓烟滚滚,火星四溅。
“救人啊!来人啊!着火了!救火啊!”殿外的仙娥和仙侍焦急呼喊着。
业火难灭,可燃尽一切,只有灵泉之水才能将其熄灭。
外面顿时乱作一团,仙娥仙侍们来来往往地取灵泉水救火。
伏若嬛躲在窗边左右张望,却迟迟不见天帝和天后夜莹来她寝殿中。
她捂着口鼻,在炽焰浓烟之下咳嗽不止。
烈火愈烧愈大,火势蔓延,烧焦的横梁从顶上掉落下来。
没有等到天后夜莹和天帝的伏若嬛,正欲出门逃命时,被掉落的横梁砸中,顿时昏迷过去。
等到她醒来时,浑身剧痛,动惮不得。
只有夜莹一人站在她床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母后,我好疼!”伏若嬛不住地呻吟。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左半边脸颊被一层厚厚的锦布包裹着。
她惊呼出声:“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夜莹面无表情,只淡然道:“为何你殿中会燃出业火?”
伏若嬛脸上只闪过一瞬的不自然却被夜莹捕捉到,她厉声道:“你拿你自己的命当儿戏不要紧,那天庭上上下下几千条命你也不放在眼里吗?”
伏若嬛泪眼婆娑:“我,我只是想母后来看看我,我有什么错!”
“母后为什么不来?父君为什么不来?都是因为伏清觅!”伏若嬛控制不住情绪地厉声尖叫道。
夜莹满眼失望,不能想象这就是自己从小爱护疼惜长大的女儿。
“你好自为之。”说完,夜莹不愿再言语,转身离去。
她身后的伏若嬛却仍不死心:“母后!母后!别走,我求你了……”
见夜莹毫不留情,伏若嬛眸底晦暗不明,浸出寒意。
身旁侍奉的仙娥见状不敢上前。
“将铜镜拿来!”伏若嬛剜了她一眼。
“是,是,公主。”仙娥颤颤巍巍地将铜镜递给她。
伏若嬛忍着剧痛将脸上锦布揭下来,“啊啊!”
只见她左脸被烧得皮肉开绽,狰狞不已。
这张血肉模糊的脸将身旁的仙娥吓得大叫。
伏若嬛愤然将铜镜砸在仙娥身上,自己也痛苦不已地尖叫起来。
她躺在卧榻上流泪,泪淌进烧伤的伤口,愈加的痛。
伏若嬛整颗心却被嫉恨的火焰烧得窒息殆尽。
她越发不甘心。
伏若嬛想不明白伏清觅活着的时候自己可以抢走属于伏清觅的一切,为什么她死之后众人却都醒悟般怀念起伏清觅的好。
数日后,神川来到了蓬莱帝宫看望烧伤严重的伏若嬛。
他心中觉得没有看望的必要,却因着先前结亲的情分来了。
只见伏若嬛坐在床边,窗子紧闭着,一张骇人的脸隐在阴影之下。
神川推门而入。
伏若嬛听到声响,头也不抬道:“滚出去!”
她尖锐地驱赶着。
“是我。”神川面色一沉道。
伏若嬛听到熟悉的声音,大喜过望地抬起头看着他。
她欲语泪先流,“神君,你来看我了。”
“废婚是神君的意思?”伏若嬛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凄声质问道。
“我们都已经成亲了,为何神君要这么做?”
“婚约原本定的就是天界九公主……”神川见她这般惨状只好沉声解释。
伏若嬛冷笑道:“又是伏清觅,又是她!她已经死了!”
“当初是她自己将婚事让给我,如今神君又因为她废了我们的婚。”
“清觅已死,蓬莱帝宫戴素守孝。我们怎可大办喜事,冲撞了她的轮回路。”神川的说辞连自己也有些说服不了。
但是,自从知晓伏清觅在天牢饱受折磨,他再也无法忍受和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虚与委蛇。
四百年前,伏若嬛落水后如何污蔑伏清觅,如何卖惨教唆天后夜莹将伏清觅送到天牢等等记忆,他历历在目。
神川恨自己太过轻信眼前的女人,和伏清觅多年的青梅竹马情分竟比不过伏若嬛一次次故作娇弱的陷害,他恨自己太愚蠢。
“好一个轮回路!”伏若嬛狞笑的脸庞染上疯狂。
她拿出先前藏起来用以对付伏清觅的法器灵匕,对着自己的脖颈间。
“我死也不会让伏清觅好过!轮回路?那我倒要看看,我们两在轮回路上相遇会是谁输谁赢!”说着,她眸光闪烁疯狂,手握着灵匕的锋刃正要奋力向脖颈划去。
神川瞳孔一震,飞身上前阻挡她。
好险将伏若嬛拦下,却不料被她划伤手腕。
伤口颇深,鲜血汩汩流淌,不多时就将神川一身白衣染得通红。
白衣胜雪,猩红的血液宛如一朵朵凌寒傲梅,星星点点飘落在雪上。
伏若嬛望着他,失神怔愣。
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喃喃道:“血,好多血……”
神川夺过她手中的灵匕,怕她再寻短见。
然后撕开衣摆的一角,缠绕在手腕伤口处,静静捂住。
灵匕锋刃上沁入了莫测的仙力,使得神川的伤口一时之间竟无法自愈。
这时,夜莹带着仙娥进来。
“这,这是?”夜莹身旁的仙娥檀溪惊呼出声。
“来人,带神君下去处理伤势。若嬛公主的寝殿,以后不得离人。”夜莹一眼便明了事态,立即吩咐道。
“是。”仙娥们立即行动着。
夜莹冷声道:“先下去。”
待众人走后,只留下夜莹和伏若嬛在殿中。
夜莹望着她那张失魂落魄的脸,眼底透出疲意道:“为何寻短见?”
“莫不是神君废婚的缘由?”
伏若嬛闻言,才怔怔地抬起头来看着夜莹,已是泪流满面。
“母后既然知道,为何不拦着神君?竟当真让他与我废婚。”她哽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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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莹叹了口气,“若嬛,神君心中不曾有你,就放手吧。”说着,夜莹伸出手像是儿时安慰她一般想要抚摸她的头。
伏若嬛轻微偏头避开了夜莹的手。
看着伏若嬛偏执的模样和自己停滞在半空的手,夜莹明白眼前人已然不是那个甜甜喊自己母亲后的小小孩童。
夜莹收回手,默然地转身离去。
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神川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腕,怔怔失神。
手腕被划开时的锐痛,他还清晰记得。
想到伏清觅在天牢里受尽折磨,比这痛千百倍,他就痛不欲生。
那样的虐待,她一个娇弱女子怎得受得住。
伏清觅死在寝殿的那天,他也从未见过那么多的血。
神川回想起那触目惊心的一片猩红,不禁痛苦地紧蹙眉头。
回到凌霄灵殿。
仙侍上前对神川报道:“神君,凌辱九公主的上神寻不到线索,似乎被典狱长掩藏了痕迹。”
“想来都是些位高权重之神,元珐这等宵小之辈贪生怕死,妄想包庇。”神川沉声说道,眼尾蓦地泛红。
“给我继续跟踪调查元珐,直到找到幕后之人。”
仙侍们皆行礼道:“是。”
一连几日来,神川的部下都在追踪调查元珐与哪些上神见过面,之前和谁有过接触来往。
一个个与元珐接触的人都被神川及其部下秘密捕获到凌霄灵殿暗牢里严刑拷打,如若承认染指了伏清觅便立即了结他们的性命。
只不过,事后他们都是极其“巧合”的身死陨落在自己殿中。
没过几日,元珐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他找上凌霄灵殿来。
“神君,为了一个不洁之女,何至于此?”元珐行礼作揖道,眼神颇有深意。
神川笑而不答。
元珐故作无奈:“属下也是听吩咐办事,神君将属下置于不义之地,有些不妥吧?”
“典狱长,你不说,本君自然有手段调查出来。”神川寒眉冷目。
元珐绷紧下颌,沉声道:“神君,别让属下难做。您就不怕我去尊上面前告发您?”
“告发?你今日离不离得开我凌霄灵殿都是疑题,还妄想告发本君?”
“劝你趁早交代,本君保你安然无虞。不然。”神川微眯眼睑,眸光危险冷厉。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
凌霄灵殿的仙侍手握兵器瞬间将元珐包围。
“神君,您这?”元珐脸上闪过慌乱。
“老实交代!拉下去!”神川沉声道。
“神君!神君,您这……”元珐挣扎着道。
元珐是混迹官场的人精,很快他就权衡好利弊,向神川交代清楚了凌辱伏清觅的大人物都是哪些。
要求神川保他不受牵连,安然无恙。
神川爽快答应。
只不过,有一个人,他始终不曾提及暴露。
即是无量战神哀煜秦。
很快,神川就带着元珐给的名单将人暗中一一处置了。
于是天庭上朝议事时就有人上书,说九重天最近不太安宁,上神频频陨落,只恐怕是有人弑神,众神惶恐。
天帝即刻派人前往调查。
此人正是天帝伏衍眼前大红人——无量战神哀煜秦。
哀煜秦与司法天神靳戬一同调查勘探九重天异常。
却发现在九重天频繁往来行走的都是混沌天神神川的仙侍,死的上神也都是与天牢有关的人。
哀煜秦瞬即了然于心,想到是神川在诛杀上神,为伏清觅报仇。
哀煜秦本想告发神川,却又不想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于是他暗中为神川掩盖行迹,模糊司法天神靳戬查案视线,很快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哀煜秦也如愿将自己置身事外。
神川来到瑶池边,一个人慢慢地走着。
水波荡漾,浮光跃金。
他失神地望着瑶池,想起很多事情,在回忆里打捞过往。
神川想起那天自己看见伏若嬛落水竟然会毫不犹豫地怀疑伏清觅。
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只记得自己是如何气极地怒斥伏清觅的模样了,他根本不听伏清觅任何解释,只一味地相信自己的眼睛。
神川眸子浮现一抹愧色,满怀悔意地叹了口气。
瑶池有灵鱼戏水,深深浅浅地潜游。
见此,神川蓦然又回想起,他跟着伏清觅来到瑶池“赎罪”那天。
他口口声声说是让他人救下的伏清觅,其实是神川自己救下了她。
那日,伏清觅视死如归地坠落湖底。
岸上的神川见瑶池水面许久没有伏清觅上来的身影,心中惴惴不安。
他待伏若嬛离开后,在岸上来回观望,都没有发现伏清觅。
当时神川虽然恼她恨她,内心深处也是不愿不舍她死的。
他扑通一声跃入池水中,潜游到水底。
料峭寒凉的湖水冰冷刺骨。
游了许久,他才看见伏清觅。
神川游近她,发现伏清觅已然没有了意识。
她必然撑不住上岸,思索再三,神川对着伏清觅的唇瓣亲了上去,将口中氧气渡气给她。
唇齿相依间,神川莫名心生出一股异样的情愫。
他将伏清觅救出池底。
“伏清觅。”那日神川唤她名字,并无动静。
心跳声微弱地快要听不见。
伏清觅的衣裳露出一角,裸露出一条皮肤上的硕大伤疤。
神川疑惑,心里升起异色。
现在回想起来,那日那时伏清觅在天牢受尽折磨已经显露端倪了。
只怪他没继续深究,伏清觅的伤从何而来。
“都怪我,都怪我……”
他失魂落魄地来到蓬莱帝宫。
蓬莱帝宫祠冢。
神川掀开冰棺里伏清觅衣裳的一角,相同的位置,出现了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那条硕大伤疤。
他心疼地轻轻抚摸伏清觅的伤疤,疤痕粗粝突起,不知是受了多重的伤留下的。
神川看着伏清觅清丽的脸颊,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他就眼睁睁看着那个活泼的小团子长成眼前温柔的女子,直到进入天牢变成那幅懦弱不堪的模样。
“没骨气,恶毒,蛇蝎心肠,贱人……”那些自己曾说过的恶毒话语在他耳畔回响,像是梦魇萦绕不灭。
神川靠近伏清觅,与她并身一起躺在冰棺之内。
他自言自语道:“小清觅,你很恨我吧。都怪我,是我不相信你,都是我的错。”
“我把你关到天牢去,让你受尽折磨,是我亲手把你害死了!”
“明明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姑娘,你那么善良,怎么会害人,为什么我不相信你的解释?!”
“明明是我说要保护你一辈子的。”
“我失言了,我是骗子。”
“我真的好想你。”
“你还在怪我,所以不愿意到我的梦里来见我一面,对吗?”
“我明明心仪你,却这样伤害你,我错得太过……”
“若我早日明白自己的心意,会不会……”
这些话伴随着神川隐忍的热泪洋洋洒洒传入伏清觅的耳中,她却再也没有办法回应。
伏清觅的尸体在冰棺里封存了许久。
见夜莹悲痛不已,每日落泪,侍奉夜莹的仙娥檀溪也不忍。
但她还是劝慰夜莹道:“天后娘娘,纵使万般不舍,还是早早将清觅公主下葬吧。”
“让她入土为安,早日入轮回,获得新生……”
夜莹闻言,抹了抹眼泪,望着冰棺内安详躺着的伏清觅。
凄楚道:“也是,让清觅好生上路吧。”
于是她和天帝伏衍商量后,决定两日后将伏清觅送回她自小长大的人界,让她下葬入土。
凌霄灵殿内。
在凌霄灵殿地下的暗牢里,之前抓到的涉及凌辱伏清觅的其中一个上神被弑神鞭打得奄奄一息,他爆出一个重要讯息。
“煜,煜秦战神也有参与其中。”他断断续续道。
“哀煜秦?”神川将这三个字反复在唇齿间研磨。
“当真?”神川眉眼狠厉。
“是,是真的。不敢对神君有半句虚言。”那人喘息道。
神川猛地想起那日在南天门便是正好遇到哀煜秦和伏清觅。
“去战神殿!”神川即刻带人去往哀煜秦的战神殿。
战神殿内。
两人对峙而坐。
“神君带着人来属下的战神殿何事?”哀煜秦挑眉问道。
神川直视着他,沉声道:“哀煜秦认不认你在天牢凌辱清觅之事?!”
“神君冤枉属下凌辱九公主伏清觅何来此谬论?”哀煜秦皮笑肉不笑,一双桃花眼透着危险的气息。
他也没想到自己种种掩盖罪行,神川还能找上门来。
“我自然有人证。”神川冷声道:“将人带上来。”
一个遍体鳞伤的上神颤颤巍巍地跪下道:“神君,我没说谎,天牢一事,有,有煜秦战神!”
闻言,哀煜秦脸色微变。
“哀煜秦你作何解释?”神川怒目而视。
哀煜秦猛地起身拔剑,一剑斩下那上神头颅,一气呵成。
“此人不过是见属下在尊上面前备受荣宠,胡言污蔑罢了!”哀煜秦冷笑着直视神川道。
“神君只凭小人之言便可怀疑属下?”
“你!”神川怒目圆睁,天牢之事与哀煜秦肯定脱不了干系,却奈何不了他。
哀煜秦连胜数战,是天帝眼前的大红人。
况且现在人死无对证。
“神君这般在意九公主?属下记得那日在比试会,神君可是对九公主鄙夷不止啊,哈哈。”
“您出言侮辱九公主时,属下还以为您十分厌恶她呢。”
“如今伏清觅早死了,神君就不必在属下面前演这出深情了。”
“又或者,属下想神君是忘记了是您亲自送她去天牢的,吩咐我‘好好照顾’她的,哈哈哈。”
“神君才是罪魁祸首……”
哀煜秦字字珠玑,面上满是讥讽。
最后他冷冷吐出二字:“送客。”
神川反驳不得,想起在比试会上自己欺凌伏清觅的事情,愧疚涌上心头。
“神君请。”哀煜秦的人行礼做请势,让神川和他的人离开。
神川只能忿忿不平地带人离开。
哀煜秦看着神川离开的背影,手里轻轻擦拭着杀神后染血的长剑,一下一下。
他讥笑道:“笑话。”
伏清觅即将下界埋葬,入土为安。
夜莹和伏衍皆满目不舍。
伏若嬛见天帝伏衍和天后夜莹都沉浸在怀恋伏清觅的悲痛中,心中嫉恨无比。
她眼神阴鸷,妒火中烧。
深夜,蓬莱帝宫祠冢。
夜凉如水,阴风阵阵。
一个诡秘的身影在月色下,潜入祠冢。
烛火摇曳,反射在锋利的刀面上泛出光亮。
刀面上赫然出现一张嫉妒扭曲的面庞。
是伏若嬛。
她猛地推开掩盖的冰棺棺盖,露出安详躺着的伏清觅尸身。
伏清觅的面容姣好,而她现在却毁容得面目可憎。
伏若嬛气极不已。
“伏清觅,你这个贱人!为何死了还不让我好过?”
伏若嬛高高举起手中灵匕,狠厉地向伏清觅捅去。
“住手!”说着一柄长剑飞速向她手中握着的灵匕袭去。
蓦地灵匕被长剑劈开,裂作两半。
来人是神川。
他寒目盯着伏若嬛,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随后,听到动静的夜莹和天帝赶来,出现在祠冢。
“我要做什么,神君不是已经瞧见了吗?”伏若嬛冷笑道。
神川蹙眉看她。
“清觅已死,你何必还要伤她尸首?”
伏若嬛大笑起来:“她是死了,却比活着还让我痛恨!”
她看着躺在冰棺里伏清觅安详恬静的面容,语气癫狂:“贱人,明明都已经死了!还阴魂不散,我才是天界嫡女,你不过就是一个没有人怜爱的废物!”
“你的一切我都要夺走!”
“是母后的亲生女儿又如何,她可曾怜爱过你一分?”
“你心心念念的男人,也是我的。”
“你就该死!你早该死了!你死了,母后就只有我了!所有都一切都是我的……”
伏若嬛说着,面容愈加狰狞。
夜莹像是被吓住一般,惊骇地看着她。
伏若嬛随即转过身,对她道:“母后,真不知道你为何会生出伏清觅那样的废物。”
“不过使些手段便让她众叛亲离,被关天牢。”
“伏清觅都已经死了,你为何不像从前那般待我了。”
“母后,你不是最疼爱若嬛了吗?”
看着她狞笑的模样,夜莹浑身颤抖,泪流不止:“你,你!我的清觅……”
伏衍对她怒喝:“畜生!简直是蛇蝎心肠!”
伏若嬛嘲讽道:“伏清觅活着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对她非打即骂。”
“死了倒是惺惺作态……”
三人闻言,脸上皆闪过一瞬的窘迫愧疚。
神川不掩眼中对伏若嬛的厌恶憎恨。
“你做任何事,都不能改变清觅才是天界嫡女的身份!”
伏若嬛看着伏清觅那张和夜莹相似的清丽脸庞。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我,我不要当那个卑贱凡人生的庶女!”
说着,她快速捡起地上断裂的刀刃。
向着冰棺内的伏清觅猛然冲去,她振臂一挥。
夜莹见状发疯般不管不顾,立即上前去夺她手中的刀刃。
伏衍也忙从手中射出一道仙力想要阻碍伏若嬛。
可是,为时已晚。
刀刃已然落在伏清觅脸上,划过她苍白的肌肤。
夜莹随即惊恐地去查看伏清觅的尸首。
只见在伏清觅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骇人无比。
“来人,来人!”夜莹凄厉地喊着。
仙娥仙侍们闻声皆快步跑到祠冢中来。
“将她给本后关到偏殿去!再也不许放出来!”夜莹说着瘫倒在地。
仙娥檀溪连忙上前去搀扶她。
仙娥仙侍们急急忙忙地拖着伏若嬛离开。
而她挣扎着,口中仍旧在咒骂:“凭什么!不公平!我才是嫡女!她该死……”
夜莹泣不成声:“造孽……”
伏衍见证,也止不住地叹气。
神川上前轻轻抚摸伏清觅的伤口,心一阵阵地抽疼。
那张清丽美艳的小脸此刻横贯一条骇人割口,他心疼不已。
下葬当天。
人界白绸飘摇,冥纸纷飞。
天界众神化成凡人模样下界,下人们抬着伏清觅的棺木来到她自小生活长大的地方下葬。
梵音合着唢呐高鸣不止,下人们正将伏清觅的棺木放在深坑中。
见伏清觅的棺木一寸一寸被掩埋,夜莹哭得肝肠寸断。
“走好,我的清觅……”她已是泣不成声,“都怪母后……”
天帝伏衍安抚地扶住她。
神川看着漫天纷飞的白幡,心中也是酸涩苦楚。
他眼尾泛红,心脏像是被万千根针扎般,密密麻麻地疼。
下葬完成后,神川还久久不愿离去。
在原地驻足许久才恍惚地离去。
深夜风雨大作。
风刮雨淋地将伏清觅棺木上掩盖的黄土流走了。
明晃晃地露出棺木上浅浅的一角。
雨后晴空,路过几个结伴乞讨的乞丐。
“看,那是不是有个棺木?”身着褴褛的小乞丐指着伏清觅的棺木道。
棺木的一角绘着精美花纹,勾勒了一圈金漆,在日光的照耀下发着金光。
看着就奢贵非凡。
为首的乞丐思索一番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几人走进一看,真是个棺木。
正要离开之际,为首的乞丐又说:“看这棺木价值不菲,棺木主人应是非富即贵。我们打开它,说不定会有陪葬品。”
“到时候拿陪葬品换些银钱,也好填饱肚子!”
几人听后都赞同不已,壮着胆子齐力打开了棺盖。
“啊!鬼啊!救命!”一打开,几人看见伏清觅脸上那道骇人可怖的伤痕便惊吓得四处逃窜。
于是,伏清觅便露着一副惊悚的面容在棺木里安详躺着。
许久过后,一位步履蹒跚的婆子背着竹篓路过。
她走进看到伏清觅受损的面容,处变不惊,却为她惋惜道:“可怜的姑娘。”
老婆子转身欲走,突然看出伏清觅身上的不平凡,她周身隐隐萦绕着几丝微弱的仙力却被老婆子一眼捕捉到。
那老婆子口中喃喃道:“老身就当做善事,姑娘不要怪罪打扰了你的清净。”
她踉跄着想将棺木为伏清觅盖上,凑近却听到极其微弱的呼吸声。
老婆子蓦地一怔,仔细一听耳畔却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真是怪事!”说着,蓦地她似乎看见伏清觅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她震惊地睁大瞳孔,连忙去探伏清觅的鼻息。
只隐隐约约,似乎察觉不到。
老婆子连忙将伏清觅抱出棺木。
“姑娘!姑娘!”她不断呼喊着,想将伏清觅唤醒。
老婆子感受到伏清觅的身体有些许温热,断定这姑娘还活着。
老婆子住在人界乡郊的桃花源,她孑然一身,名唤玉婆,是位隐居在人间的地仙。
她艰难地背着伏清觅来到自己小小的木屋,每走几步便停下来喘息几句。
玉婆将伏清觅放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她恬静的面容思索一番,便从床底下掏出层层包裹的银钱。
她转身出门而去。
不多时,便带回来一个郎中。
郎中看着伏清觅骇人面容,面上一惊,也很快缓和后伸出手为她把脉。
玉婆看着郎中紧蹙的眉头,担忧地问道:“这姑娘还活着吗?”
“倒是还有气息,只不过身体好像中了剧毒,毒郁结在心,倒使她假死了。”郎中觉得棘手。
“这毒我行医三万年载,从未见过。这毒极难根除,只能好生养着。我下剂猛药,能不能醒来,看这姑娘造化了。”
说着郎中拿着一副药方递给玉婆道:“玉婆,你这是捡来一个麻烦啊。”
玉婆淡然一笑:“老身就当做善事,积个德。”
话毕便随着郎中出门抓药去了。
伏清觅躺着,意识却飞进噩梦里。
梦境很真实也很晦涩。
她眼前一片虚无,出现一只只大手在撕扯她的衣服。
伏清觅猛然警醒,这是天牢。
她的衣裳被撕得粉碎,露出白洁的酮体。
身前的哀煜秦最先凑上身来,他桃花眼里情欲在泛滥。
哀煜秦对她调笑道:“放轻松,我保证你会欲仙欲死。”
说着,他便欺身上来。
那一夜不堪,伏清觅的初夜便被哀煜秦夺了。
“不要!不要!求求您放过我!”天牢里的凌辱一一在梦里显现,伏清觅痛苦地哭嚎。
倏地,场景又转换了。
戚氏刻薄的声音传来:“你个赔钱的馋货,光知道吃!”说着她便把伏清觅给她的糖葫芦踩在脚下,碾碎。
“娘亲,那是我特意为你留的……”年幼的伏清觅看着被踩碎的糖葫芦却被一把推搡开。
然后天妃戚氏,伏若嬛,天帝伏衍,天后夜莹,哀煜秦……
那些人忽的都出现了,都在指责她,打骂她……
伏清觅绝望地闭上眼睛。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一束光打破了眼前的阴翳。
“你叫我神川哥哥,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是神川儿时的保证,一声一声为她驱赶黑暗。
“神川哥哥,神川哥哥……”她呢喃着,猛然从梦境里醒来。
伏清觅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场景,有些疑惑。
不是天牢,也不是蓬莱帝宫。她没由来的感到安心。
她刚想起身,却发现浑身针扎般疼,密密麻麻。
疼得她一下子忍不住吸气:“嘶。”
玉婆听到声响,连忙从厨房跑过来。
惊喜道:“呀!你醒了啊!姑娘!”
“大难不死,真是有福气!”
一股药香从厨房飘来。
玉婆连忙去厨房将药端出来,细心道:“姑娘,先等等,药放凉咱们再喝。”
伏清觅想问她,这是哪里。
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嘶哑得厉害,发不出一点声音。
玉婆却好像洞察她心似的,自顾自道:“村子里的人都唤我一声玉婆,我乃此地地仙,昨夜在郊外救了你。”
“姑娘,你可不像是凡人之躯,你可有什么家人?”
伏清觅心中苦涩悱恻:家人?从未有过。
在玉婆家中休憩养病了许久,伏清觅渐渐好起来了。
伏清觅摸着脸颊上的伤疤,不知这是何时有的。
有些记忆已经记不清了,她却还记得阿桃。
提起这只灵兽,玉婆恍然大悟道:“我记得,当时你的棺木里是有一只灵兽的。”
她愕然不已,阿桃也没有挺过去吗?
“棺木?”伏清觅诧异,天庭那些人竟会为她在人界下葬,这是她意料之外。
“对哩。看下葬的规格可不小,姑娘你是天界哪位上神殿中备受疼爱的仙子神女吧?”
玉婆的话宛如利剑声声刺入她心。
“我没有家。”
说完后,她再也不吭声了。
伏清觅不愿提起自己的过往,玉婆也就依她,闭口不谈。
伏清觅从此化名作阿觅,和玉婆在人界的桃花源相依为命。
阿觅脸颊上的疤不可轻易见人,只在家中做些手工的活计补贴家用。
玉婆万年前在妖界大战中受重伤后腿脚就不利索了,年纪也越发得大。
要替玉婆出门时,阿觅便以面纱掩面。
桃花源民风淳朴,大都是些仙力微薄的地仙和善良的凡人生活在此。
神仙与凡人在此地和谐相处,阿觅为人和善,很快便融入了。
这天,阿觅在桃花源的市集售卖自己织就的绣布。
附近的茶坊熙熙攘攘,有人在议论。
她也凑热闹似的侧耳听着。
“你们听说了吗?我从天界回来,听闻煜秦战神又打胜仗了。”
“煜秦战神是谁啊?”有人问道。
“他,你都不知道。天帝尊上眼前的大红人,哀煜秦,无量战神!”
“他可是战神!”
“大英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热烈讨论着。
阿觅的心却越来越凉,她浑身颤抖着,脸上毫无血色。
英雄?她记忆里的魔鬼却受万人敬仰,被敬奉为英雄。
阿觅默然地收拾绣布,不愿意再听到一字一句关于那个人的话语。
这是,一个清冽的嗓音响起。
“阿觅姑娘,这块给我包起来好嘛?我送给阿姐的。”
是桃花源内唯一的教书先生仟柏沼,常来关顾阿觅的熟客。
仟柏沼是天界一株灵草修炼成的仙,自三百年前便下凡定居在桃花源中了。
“好,我这就给你包起来。”阿觅腿脚麻利地给他包好,递给他。
仟柏沼对她羞然一笑,耳尖却悄悄红了。
阿觅也回以一笑。
他耳尖却越发的红了,接过绣布的手轻轻颤抖。
回到家,阿觅细数今天买了多少钱的绣布。
“今日柏沼先生来买了吗?”玉婆笑着问道。
“来啦,他对家里人可真好。常常给家里人买绣布的,可真体贴。”阿觅笑着回道。
玉婆打趣她道:“他是对家里人好,还是对你好?哈哈。”
“哪有人天天买绣布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柏沼先生对你有心意,就你蒙在鼓里。”
阿觅连忙否定:“不会的,先生只是心眼好,照顾我们小生意的。”
她脸上露出羞赧的笑容。
随即又黯淡下去:“我这样的容貌,又怎么值得他喜欢?先生要是看到我的脸,早会吓跑去。”
“我的阿觅美得很,只一道疤就能吓跑,也算不上什么良人。”玉婆安慰道,用手轻轻捧着她的脸,好似在观赏珍宝。
“你只需告诉阿婆,你对他有心意吗?”玉婆认真地问她。
阿觅犹豫许久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怅然道:“先生当是要配更好的女子的。”
“阿觅是不配的。”
翌日一早,玉婆便蹒跚着脚步出门了。
傍晚才归家。
她回家时,身旁跟随着笑得一脸羞涩的仟柏沼。
阿觅打开门,看见两人,震惊不已。
“柏沼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向你表心意,阿觅姑娘。”仟柏沼眼底满是坚定。
三人进门坐定,阿觅云里雾里,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婆对她和蔼地笑笑,“你听柏沼先生讲就是了。”
仟柏沼娓娓道来:“我心仪阿觅姑娘许久,若阿觅姑娘也对在下有分毫心意,我们不妨试一试。”
他的脸早已涨红一片,“不知阿觅姑娘愿不愿意?”
“可是我的脸。”阿觅犹豫不决。
“我已听玉婆讲了,不打紧的。”仟柏沼眉眼含着柔情,“阿觅姑娘心地善良,容貌乃身外之物,在下不在乎的。”
玉婆轻轻抚摸阿觅的背,鼓励她将面纱取下来。
阿觅缓慢地将面纱取下来,露出一张精致动人的小脸。
只不过上面明晃晃有着一道淡红色的长疤。
经过岁月的沉淀,已经不像当初那般骇人。
仟柏沼眼底却有惊喜,轻声说道:“阿觅姑娘很美,这疤痕宛若梅枝,不用在意他人眼光。”
阿觅终于如释重负般笑出声:“谢谢先生。”
仟柏沼清爽一笑:“以后不必叫我先生,唤我柏沼即好。”
“柏沼。”阿觅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脸上浮现朵朵红晕。
玉婆则将两人的手轻轻交握在一起道:“那我就把阿觅放心交给你了。”
仟柏沼语气坚定道:“我定不负阿觅姑娘。”
日后,仟柏沼便每每学堂放学都赶来接阿觅,帮她提着绣布,送她回家。
两人风情月意,日子过得平淡且甜蜜。
这日,仟柏沼像往常一般去接阿觅。
街头卖菜的婶子看到他道:“仟先生红光满面的,这是好事将近了?”
仟柏沼笑得羞涩,却连连摆手:“婶子别拿我取笑了,还没有呢……”
“那你可得快些下手哩,阿觅姑娘多好啊!”卖菜婶子语气戏谑,调侃道。
仟柏沼笑着搪塞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心里却装着婶子的话语,去接阿觅的路上他都心不在焉。
到了阿觅的摊子,他熟稔地帮阿觅收拾绣布。
阿觅看着他问道:“柏沼,你心里有什么事吗?怎么闷闷不乐的?”
仟柏沼思索后还是开口道:“阿觅姑娘,我想娶你。”
“这……”阿觅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还是问他为何突然这样想。
“我与你相识相伴的这些日子,我心知你是个好姑娘。”仟柏沼只坚定地凝视阿觅,眼里闪烁着让人忽略不了的光芒。
“我想娶你回家,白头偕老,相伴一生。”
仟柏沼的话语重重的砸在阿觅心里。
她留下一句,“对不起,我,我再想想。”便逃似的离开了。
仟柏沼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失落。
怪自己太唐突,惊吓到她了。
阿觅回到家。
一个人孤坐在月色下,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好姑娘,我真的是好姑娘吗?”
她如果是好姑娘,那为何被关到天牢受尽折磨,为何所有人都厌恶她。
阿觅想不明白。
翌日一大早。
仟柏沼便找到阿觅向她道歉:“实在是抱歉,阿觅姑娘。”
“是我太唐突了,你就当我昨日未曾说过那些话语。我向你赔礼道歉。”
阿觅不舍地看着他,眼神里柔情万种,似有难言之隐道:“先生的心意,阿觅都懂。”
“这些时日多亏了先生照拂,阿觅感激不尽。”
“阿觅惶恐,实在不堪为先生良配。我们之间,便到此为止吧。是阿觅对不起先生。”
堪堪艰难地说完这些话,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仟柏沼想要追问缘由,却见她这副哭得狼狈的样子,只能独自吞下所有不甘和难舍。
他指尖微颤,拿出怀中手帕递给阿觅,释然道:“此举想必阿觅姑娘自有缘由,既然如此,在下便放手了。”
仟柏沼转身背对阿觅,嗓音沉闷失去了往日里的清冽,他道“在下只希望阿觅姑娘幸福,别无他求。”
“阿觅姑娘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仟柏沼定会相助。”说完,他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望着仟柏沼离开的背影,阿觅在原地泣不成声,缓缓跌坐在地。
昨夜一梦,阿觅又梦到了纠缠不休的往事。
她是伏清觅,不是阿觅。
那些噩梦般的经历使她不能真正的拥有那些幸福,哪怕已经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她已是不洁之身,她已身陷泥泞,她已万般不堪。
阿觅不能让心爱之人也陪她陷入沼泽,她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过往对仟柏沼全盘托出。
这会成为一根利刺在她心里久驻,折磨她良心日夜不安。
于是,阿觅只能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玉婆脚步蹒跚地走近她,将她拥在怀里。
像母亲安慰孩子,轻声唱着不知名的童谣哄着她。
阿觅终于哭累了,在玉婆的怀里安然睡去。
往后的日子又恢复一波不起的平静。
阿觅仍然在集市卖自己织的花样绣布,而仟柏沼也隔三差五会来光顾她的生意。
两人遇见会相视一笑,只不过疏远又亲离。
某一日,阿觅卖完绣布回到家里。
只见玉婆倒在床边,她急忙跑到玉婆身前。
慌乱间绣布散落一地。
她无论怎么呼唤,玉婆都不曾有要醒来的迹象。
阿觅吓得六神无主,迅速背着玉婆就要出门看郎中。
这时玉婆悠悠转醒了,她无力地开口:“我只是太困了,还没挨着床便睡着了。”
“阿觅你放我下来,我没事的。”
阿觅不肯相信,狐疑地问:“阿婆您真没事?我还是带您去瞧瞧郎中,稳妥些。”
玉婆用笑意掩盖身体的不适道:“真没事,我好着哩!睡一觉好多了,用不着去郎中那跑一趟。”
“那好吧,您不舒服一定要告诉阿觅。”阿觅将信将疑地将她放在床上。
“可不要瞒着我!”
“好哩,阿婆不会骗阿觅的,好孩子,让阿婆歇一歇吧。”玉婆额间渗出密汗,有些艰难地说道。
阿觅闻言,让她一人待在屋内休息。
见阿觅出门后,玉婆从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上。
玉婆腹痛难忍,她艰难地爬到床榻上,不一会儿便疼得昏死过去。
一连好几日,玉婆都是白天在阿觅出门时装作神采奕奕,等到阿觅回来便见到她在床上昏睡。
阿觅心里惴惴不安,她问玉婆是不是身体哪处不舒服。
玉婆却只摆摆手,说自己只是年纪大了,觉多,不要紧的。
阿觅身无仙力,并没有感应到玉婆身上越来越渺茫的仙力。
这天,阿觅回到家里。
玉婆一如既往地在床榻上熟睡不醒,阿觅却莫名感到不妙。
她呼唤几声,玉婆依旧不见醒来的迹象。
阿觅将玉婆背在身后,快步向郎中家跑去。
只不过阿觅瘦弱,跑不了多久便累得气喘吁吁。
这时,仟柏沼正好经过,见到阿觅和玉婆,他礼貌地问道:“阿觅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阿觅着急不已:“阿婆好像生病了,我要带她去镇子上看病。”
闻言,仟柏沼看着满头大汗的阿觅心疼不已,立即将她背上的玉婆背到自己身后。
安慰她道:“别急,我同你们一道去。”
就这样,仟柏沼背着玉婆,他跟着阿觅来到镇上郎中家。
郎中原是天界的医仙,只因为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便来到了桃花源中。
他只细细看了玉婆一眼,便眉头紧蹙。
阿觅担忧极了,见郎中一副凝重的神情,连忙上前问道:“郎中,阿婆怎么样了?”
郎中轻轻摇头,语气遗憾:“玉婆体内有妖气混杂,已侵袭全身。恐怕无力回天,时日不多了……”
阿觅闻言,如同被一道晴空霹雳击中。
她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仟柏沼连忙凑近安慰她:“没事的,桃花源治不好,我们就去天界治。”
“会好的,阿觅姑娘。”
“玉婆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郎中也帮腔道:“天界的医仙医术高明,法力高强,定会有办法的。你别着急,姑娘。”
阿觅却更害怕了,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天界……”回去,一定会被他们发现的!要是他们发现自己还没死……
阿觅已经不敢想象了,自己是万万不能回天界的。
可是玉婆的病怎么办?
她陷入两难境地,无助地抱住仟柏沼。
痛哭不止:“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能回去!我会死的……”
仟柏沼闻言心疼地看着她,将她搂紧。
心中也暗暗知晓,阿觅身上有着一个关于天界的秘密。
阿觅不说,他也不愿意问。
仟柏沼知道让她说出来无异于自刨伤口。
他只能先带着阿觅和玉婆回去再想办法。
回到那间充满了和玉婆回忆的小屋。
阿觅又忍不住落泪,她看着玉婆安然熟睡的模样。
心中忍不住在做斗争。
仟柏沼看着她纠结难过的模样,提议道:“不如由我来带玉婆进天界看病如何?”
“柏沼先生,你?”阿觅感激地看向他。
随即又为难道:“柏沼先生的学堂怎么办,天界一天,人界一年。那些念书的孩子怎么办?”
“抛下他们不管是不行的,阿觅不想让先生为难。”
仟柏沼无措地低下头,已经别无他法。
“您先回去休息吧,奔波这一夜辛苦了。阿觅感激不尽。”说着阿觅对他行了个礼。
仟柏沼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告辞离开。
阿觅,一夜未眠。
这几年安生日子,来之不易。
阿觅本以为会和玉婆隐姓埋名生活在人界乡野一辈子,再也不踏足天界。
原来一切美好的都是短暂的。
阿觅必须做出取舍。
玉婆是她的救命恩人,不管往事多么不堪回首,自己终究还是要再次涉足到那些噩梦出现的天庭中去。
出行前夕。
阿觅来到桃花源村尾的一座石庙。
焚香缭绕,庄严肃穆。
她对着慈眉善目的神佛盈盈一拜,祈求保佑玉婆安然无恙,祈求自己不要遇到“他们”。
“怜悯众生的佛祖,也求您怜悯怜悯我!”阿觅磕头跪拜,心中虔诚。
她殷切地希望,只要上天保佑她此行顺利。
“阿觅一定日日来为佛祖上香供奉!”她重重地将头嗑在地上。
磕头沉闷的声响和石庙里浑厚苍劲的钟鸣交织在一起,久久回荡不息。
回到屋里。
玉婆已经起身,正坐在床边。
目光慈爱地望着她,“是我连累你了,阿觅。”
“你是个命苦的姑娘,阿婆知道自己的病怕是治不好了。”
“就这样吧,不要再折腾了。”
阿觅眼眶泛红,上前抱住玉婆道:“是阿婆救了我,阿婆于我是无比重要的家人,怎么会是拖累!”
“会有办法的。”
“我们去天界治,总会好的。”
翌日,阿觅便在桃花源找到人打造了一副飞升的木车拉着玉婆,去往天界。
一路上,阿觅显得心事重重。
行程中稍有风吹草动,她便紧张不已,如惊弓之鸟。
玉婆宽慰她道:“既然已经上路,万般便随天注定吧。”
阿觅想,也是,既然已经启程,发生什么都是命中注定的,自己终究是逃不过的话,不如坦然接受。
如此想着,她也释然了。
一路风餐露宿,终于来到天界。
玉婆的病要紧,进入南天门后阿觅就马不停蹄地寻找医仙院。
她每日乔装打扮后背着玉婆寻医仙问病,眉眼间染上疲色,却不曾言语过一句辛苦。
玉婆看在眼里,自责惭愧在心里。
天界的医仙行医治病也需要报酬,少则是几株灵草,多则是价值不菲的仙丹。
夜以继日,阿觅在桃花源为玉婆治病筹集的灵草已然用尽。
于是,她只能白日带着玉婆去医馆治病,夜里在天山四处寻觅灵草仙花。
好不辛苦!
这天,玉婆借口让阿觅出门给她取药。
她一个人在屋内拿起暗暗藏起来的诛仙剑,打算自裁。
玉婆深知阿觅对天庭有极深的渊源,在留下去会有危险,自己不想让阿觅为难。
她颤颤巍巍地举起长剑向自己胸膛刺去。
此时,阿觅及时赶了回来。
她跌跌撞撞地俯冲过来,抢走玉婆手里的诛仙剑。
跌落一地滚烫的药汤,草药的苦味四溢。
玉婆已是泪流满面,哽咽开口道:“好孩子,阿婆不愿成为你的累赘。”
“你就让我去了吧。”
阿觅也是泣不成声,紧紧握住她粗粝的手不愿意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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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阿婆,我也活不下去了。”
“阿婆不要丢下阿觅!”
“只要我们治好,就又可以回到桃花源了。”
“到时候我和阿婆……”
玉婆声似枯松道:“阿婆知道阿婆的病好不了,阿觅乖些。我们不要治了,阿婆想在桃花源度过最后的日子。”
“我们一起回去好吗?”
阿觅闻言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毫无办法。
只得绝望地点了点头。
“好,阿婆。”
“阿觅都听阿婆的,我们回去吧。”
阿觅收拾了简单的细软,像来时路一样,打算用木车拖着玉婆踏上归程。
出发不久时,玉婆却咳嗽不止。
狠厉的妖气已然侵袭入肺,玉婆咳出一口浓血。
阿觅见状,慌张不已。
可刚刚取回来的药已经被打翻在地。
阿觅连忙将她托付给信得过的仙子照看。
“阿婆,等我!”说着她自己跑出去给玉婆取药。
“阿觅,不用了……”玉婆的话还未说完,阿觅已然跑出很远。
即便已经无力回天,阿觅也想在最后的时间里让玉婆过得舒服一些。
阿觅找到最近的医仙馆求医仙们开了些止痛止咳的药材,便焦急要赶回去。
她心里惴惴不安,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手不自觉地颤抖,阿觅心觉要赶快回去。
而正在此时,神川正在九重天上百无聊赖地闲逛。
天上一天,人界一年。
阿觅在人间生活了六年,而天界也只是过去了六天而已。
六天前,伏清觅一死,神川的生活好似失去主心骨,毫无生趣。
倏而,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吸引了神川的注意力。
他猛地停在原地,瞳孔震惊地放大,看着身影飞快消失在自己眼前。
神川连忙强迫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向着那道身影追去。
阿觅拿着药材,心中挂念玉婆,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正在追踪自己的高大身影。
她稍稍停留在某一处,正准备为玉婆买些滋补的仙食。
“仙子,帮我将这些仙食包起来好吗?”
熟悉的声音传到神川耳畔,宛如天籁。
秀丽的小脸上映着一道青红长疤,出现在神川眼中。
是她,是伏清觅。
神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角颤抖地轻唤出声:“清觅。”
这一声宛如恶魔低吟,穿破九重天喧嚣的风声落在阿觅耳边。
她木然怔愣住,觉得这一声呼唤那么刺耳那么可怕。
阿觅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人的模样,落荒而逃。
她在九重天层层叠叠的琼台楼阁中穿梭,想要甩开神川。
神川见她转身就跑,想也不想地追上去。
他追逐得极紧,宛如甩拖不开的鬼影。
阿觅慌不择路来到一条死胡同。
她望着眼前高大屹立的石墙,心中绝望。
她如今身无半分仙力,怎么越得过这高墙。
“怎么办?怎么办?”
自己一旦被发现,所有来之不易的幸福都要被打破了吗?
阿觅痛苦地闭上眼睛,是会被抓回蓬莱帝宫亦或是天牢,于她而言都是地狱。
她想到正在等待她的玉婆,想到桃花源平静详和的生活,想到温柔待她的仟柏沼……便不肯轻易放弃任何希望。
她向着眼前的石墙笨拙地攀爬着,粗糙的墙面划伤她的肌肤,磕碰她的身体。
却不能使她屈服半分。
阿觅使尽全身力气,忍着疼痛,费劲翻过死胡同前方阻挡的高墙。
这时,神川也赶到了死胡同。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墙角,恍然自问:“难道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自己已经思念如狂到这般境地,眼前会出现伏清觅的泡影了吗。
神川仍旧不肯相信,他来到沿着死胡同外沿一路寻找。
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奢华的府邸。
只见大门上挂着牌匾上三个字,“战神殿。”
阿觅从高墙上跳落而下,砸在地上,全身钝痛。
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嘶。”
骨骼似乎都疼得咯咯作响,阿觅不禁轻轻揉了揉。
等到她缓过神来,只见眼前熟悉的这一切将她所有希冀通通撕碎。
这里是战神殿,哀煜秦的宫殿!
还不等她起身,这时出现一群天兵将她团团围住。
阿觅绝望地闭上眼睛。
她木然地被天兵们带到哀煜秦面前,眼神空洞而无望。
哀煜秦坐在高座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神色深沉,眼神里满是震惊。
“伏清觅,你不是死了吗?”他戏谑地开口道。
阿觅不言不语,只默然站着。
而与此同时。
神川望着眼前的宫殿,踌躇片刻,便抬脚走进去。
他被哀煜秦的部下带到会客的堂厅。
神川左右回看,寻找伏清觅的身影。
哀煜秦见状朗声问道:“神君在寻些什么?我战神殿可有你遗失之物?”
神川目光晦暗不明,望着哀煜秦一字一句:“伏清觅可在你殿中?”
“伏清觅?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六天前,不是神君亲自送葬的吗?”
“怎的?神君莫不是看见了伏清觅的幽魂了?”哀煜秦讥笑道。
神川面色一沉,讪然道:“打扰了。”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战神殿。
见他走后,哀煜秦大笑出声。
天兵们随即将阿觅从珠帘幕后带到哀煜秦跟前。
“你竟然没死,真够命大的。”
“六天前没死,可不代表现在不会。”
“牵连到我,你死多少次都不够偿命的。”哀煜秦眼眸闪过杀意。
说着,阿觅身旁的天兵便拔剑放在她的颈间,作势要杀她。
阿觅不为所动,只失神地望着他,好似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
她手里给玉婆带的药材和仙食却紧握不放。
“不过,本神不愿意淌你这滩浑水,要是你死了神川查到本神头上,也是大麻烦。”
“将她扔出去,远远地。”哀煜秦摆摆手道。
说着天兵们推搡着她,便将阿觅赶了出去。
望着她的背影,哀煜秦手撑着下颌,笑着轻声呢喃道:“有趣。”
阿觅用力握着手里的药材和仙食,指尖发白。
她来不及犹豫,只能疯似得跑着赶到玉婆身边。
玉婆已经奄奄一息,咳出的血将她的衣襟染红一大片。
阿觅看着眼前的一片绯红,蓦地想起自己吐血身死那天,那剧烈的疼痛仿佛又清晰地出现在她身上。
像鬼魅一样将她包裹,透不过气的绝望。
她无助地抱紧怀里的玉婆,眼睛已经干涩再也哭不出眼泪。
“阿婆,阿觅买了吃食,我们尝尝好吗?”阿觅哽咽道。
玉婆已然痛苦地说不出话语,却仍旧慈爱地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注视着这个苦命的姑娘。
阿觅为玉婆熬药,漆黑苦涩的药液像是她黯淡无光的命运。
玉婆艰难地喝下去后,陷入了深睡。
即使在梦中也时不时疼痛得发出呓语。
阿觅一夜未合眼,她放心不下,守着玉婆一整晚。
数声嘹亮的鸡鸣唤醒了白昼。
玉婆的病并没有好转,每日只能在床榻上痛苦地呻吟,动惮不得。
阿觅很自责,要是自己不把玉婆带到天界来,玉婆还能落叶归根在桃花源,自己也能和玉婆度过最后一段平静的生活。
而现在,玉婆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颠簸,两人被困在天界,寸步难行。
她愧疚极了,低垂着头暗自责怪自己。
玉婆强撑着一丝力气,爱抚似得摸了摸她的手,以示安慰。
日后,阿觅只能和玉婆在天界相依为命,东躲西藏。
而另外一边的神川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他一个人来到伏清觅的坟墓。
坟墓的四周已然长满杂草,开着稀疏几朵不知名的小花。
神川挥刀摆动,顷刻间杂草在刀光剑影之下簌簌落下。
晨光熹微,投射在伏清觅的石碑上。
他走近伏清觅的坟墓,指尖轻轻抚过墓碑上伏清觅的名字。
神川转身回眸的瞬间,却猛然定住了!
只见几步外,光在尘间缎带般绵延,丝丝缕缕投下一片柔和美好。
伏清觅孤身正立在晨光中,周遭像是褪去了颜色,她的轮廓却镀金般发着光,竟比光还耀眼夺目!
神川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她。
他再一晃眼,那位置却是空空荡荡。
他黯然失落。
神川不死心地将伏清觅的棺木一人刨挖出来。
此时,他已经顾不上会不会冲撞到死去的伏清觅了,只固执地希望她还活着。
神川颤颤巍巍地打开棺木,里面应该长眠在此的伏清觅却不翼而飞。
他大喜过望,左右环顾。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还活着的。”
“清觅,等我,等我来找你。”
神川欣喜地自言自语道。
神川回到凌霄灵殿,心想:既然那日伏清觅躲着他,想必是不想暴露于人前。
他便暗中派遣手下在天界去寻找伏清觅。
阿觅知道自己早晚会暴露,却不能离开天界。
眼下玉婆重病在床,自己必须要照顾她。
她就在这躲躲藏藏,心惊胆颤的日子中一日一日煎熬着。
这日,阿觅睡醒起来。
她便看见玉婆坐在床边慈祥地望着她。
精神头极好的样子,玉婆亲切道:“阿觅,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阿觅心里隐约察觉到什么,却默不作声。
她乖巧地靠在玉婆怀里,眼眶通红。
“我的好姑娘,你以后自己一个人要好好的。”
“阿婆不能再陪你了……”
玉婆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便无力地瘫倒在床榻边。
刚才那幅温情的画面仿佛昙花一现,一下子便消逝没了。
阿觅连忙把她抱到床榻上,那副年迈的身体已经被体内游离的妖气折磨得骨瘦如柴。
阿觅哀戚地轻声唤她:“阿婆,阿婆。”
“阿婆别走,别丢下阿觅!”
可是玉婆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回应她了。
“阿婆……”阿觅绝望的悲号在空中回荡,再也没有一双慈爱的眼睛望着她了,再也没有一双粗粝的双手拥抱她了……
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和关爱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翌日,天刚破晓,蒙蒙亮。
阿觅便要带着玉婆的尸首回到桃花源去。
她必须要尽快,以免夜长梦多,留在天界,早晚都会被发现的。
阿觅来不及收拾自己的悲伤,便用木车拖着玉婆的尸首,用麦草遮掩上木车上路了。
她来到南天门口,忐忑不安地来回环视,握着车把的手因为紧张不断地收紧,指骨捏得泛白。
正要通过南天门的关卡时,来了许多凌霄灵殿的侍卫巡查。
阿觅惶恐不安,只得退了回去。
回到休息的屋子,阿觅思前想后找不到下界的办法。
可是玉婆的尸首再也拖不下去了。
她只能趁着夜色,再次来到南天门的关卡碰运气。
阿觅在内心祈祷,凌霄灵殿的巡查士兵不要出现。
深夜,南天门门的士兵寥寥,不过几人。
阿觅心中大喜。
可是就在她即将踏出南天门门时,被一群凌霄灵殿的侍卫拦住。
功归一篑,万念俱灰,她被带到神川面前。
神川大喜过望,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将阿觅一把抱在怀里。
“清觅,是你。”他的运气里全是欣喜。
他怀里的阿觅却一动不动,面色冷若寒霜。
神川轻轻放开她,语气激动,眼神里满是缱绻的思念。
“我很想你,我以为你死了……”他言无伦次,“是我对不起你,清觅……”
“那些都是误会,都是伏若嬛陷害你的,我们都知道了。”
“天帝和天后他们都知道了真相,都是误会。我们都很后悔……”
以前多么殷切希望得到他们聆听一句自己的解释,此刻听到这迟来的道歉却再也没有任何触动了。
他的话语就好像一粒石栗扔在大海,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阿觅还是默不作声,视他作陌生人。
神川见状,露出落寞受伤的眼神。
语气悲伤道:“你该怪我的,是我不相信你,竟忘却了我们儿时多年的情谊,竟然相信了伏若嬛。”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听信她的话送你去天牢……”
他提起天牢,是阿觅心里那磨灭不了的痛处。
阿觅终于维持不住坚强,眼泪一滴接一滴地从眼眶涌出,将她雪白的衣襟打湿一大片。
神川还在自我感动般诉说着自己多年来压抑的情愫:“清觅,你死后我才知晓自己的心意,我心悦你……”
闻言,阿觅抬起头来,眼眸通红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仇人。
她不明白,心悦她却会把她送到天牢,心悦她却会不断伤害她,心悦她却会一次次地误会她……
可笑讽刺极了。
阿觅打断他:“混沌天神,我不是伏清觅,我是阿觅。”
“你口中的往事与我无关。”
“请您放我下界。”
说着,她跪下不断地磕头。
像以前的无数次下跪一样,只是这一次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活下去。
神川上前来阻止她,阿觅却不依,仍旧固执地不断磕头。
口中执拗地念道:“请神君放我下界。”
神川只得放她下界。
望着她瘦弱的身影推着木车远去,神川沉声道:“跟着清觅,看她去哪。”
阿觅回到桃花源,马不停蹄地将玉婆葬在屋外不远处的小小山头之上。
推开窗户便可以看到玉婆的坟头。
阿觅披麻戴孝,悲伤地望着窗外的小小坟头。
口中喃喃着:“阿婆……”
这间小窝满载着她和玉婆的回忆,嬉笑眼泪悲伤难过所有情绪都在这里发生过,阿觅无比怀念不舍。
她抱着玉婆常背着的竹篓子,在回忆中安然入睡。就好像玉婆就在她身边似的,在梦里阿觅觉得温暖而安心。
“阿觅,阿觅。”仟柏沼温润的声音将她唤醒。
“玉婆的事我都知晓了,你还好吗?”他担忧地望着阿觅眼下的青紫。
“我没事,阿婆在天上也会希望我好好的。”阿觅勉强地勾起嘴角的一抹笑,却在下一秒潸然泪下。
仟柏沼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道:“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玉婆在天上也会祝你幸福的。”
玉婆去世后,阿觅在桃花源的日子孤寂,但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想过,那些人早晚都会找到自己,与其一直东躲西藏,她只想守着和玉婆的回忆在桃花源多待一天,又一天。
而一路跟随着阿觅的侍卫很快就把她在桃花源的事情禀报给了神川。
神川于是常常来到桃花源看望阿觅,可是她都闭门不见。
这天,神川又站在阿觅屋外静静地望着。
他孤身玉立在树下,增添几分寂寥。
“她终究不愿原宥我。”神川沐浴在月色之下,表情落寞,语气遗憾。
阿觅坐在屋内一言不发,她也知道神川此时正在屋外。
可是她没办法替七年前的自己原谅所有人。
有些伤害一旦施作便无法当作无事发生。
阿觅心里悲苦,一切都已经无法如初,为何他们还要来打扰她的生活。为何不能放过她,她不需要这些无用的歉意,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她。
这时,仟柏沼提着一盒糕点敲响了阿觅的房门。
神川见有人来,他侧身隐在树荫中。
“阿觅姑娘,是我。”仟柏沼的声音温润,将阿觅从痛苦的遐想中唤醒。
阿觅缓缓打开门,惊讶道:“柏沼先生,你怎么来了?”
“阿姐做了些糕点,让我带给你尝尝。”仟柏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脸上绯红一片,像个幼稚害羞的毛头小子。
阿觅看着他羞赧的模样,不禁噗呲一声笑出来。
“阿觅谢过先生。”阿觅接过他手中糕点。
指尖相碰,一丝温热的暧昧蔓延在空气中。
仟柏沼望着她如花的笑颜,喃喃道:“你笑起来很好看,你要多笑笑,阿觅姑娘。”
阿觅闻言,不知觉地摸了摸脸颊。
摸到脸上那道浅红疤痕,又变了脸色。
直到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这道伤是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原谅。
仟柏沼浅聊了几句,便要回去了。
“阿觅姑娘,夜深了风凉,快进去吧。”仟柏沼眼中似有万千柔情。
阿觅对着他盈盈一笑,便转身进门。
不远处,树下的身影愈加落寞失意。
窥见两人亲密的模样,神川不禁蹙紧眉头。
仟柏沼回去的路上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而正是神川用狠厉的目光冷冷地望着他。
天亮以后,阿觅推开门发现神川站在门前。
他的眸色晦涩不明,正目光不移地凝视她。
沙哑的嗓音带着疲意开口道:“他是谁?”
阿觅旋即知道他在说仟柏沼,她心中暗自担忧,生怕神川对仟柏沼出手。
她连忙想撇清关系道:“只是村民。”
“清觅,为何你和他如此熟络?”神川语气闷闷的,像是蒙上一层细纱,落在阿觅耳中却朦胧得虚无缥缈。
“神君,我与谁相交是我的私事。”阿觅平静地回望着他,回道。
神川的语气没来由的酸涩:“私事……”
他不断喃喃着这两个字。
阿觅并不理会,拿着织好的绣布从他身旁略过出门。
神川一直在阿觅身后不远不近地跟随着,直到跟到集市上。
他看见阿觅熟练地摆好摊子,对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叫卖。
“有最时兴的绣样,快来瞧瞧看!”
“婶子,买块绣布吗?”
神川眼尾泛红,心觉有一丝苦涩。
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怜悯。
在这个女人卑微下跪,被无尽折磨,被随意打骂,被嘲讽羞辱时,他都不曾升起过一丝怜惜,只固执己见地认为她是罪有应得。
此刻却觉得正在凭自己本事讨生活的阿觅可怜。
多可笑。
这时,仟柏沼正好路过。
他像往常一样走到阿觅的摊子前,笑着对她道:“今天也帮我包两块绣布给阿姐吧,阿觅姑娘。”
阿觅闻言立刻找到两块精美的绣花长布包好递给他。
仟柏沼正要接过时,瞥见不远处神川正面色不善地怒目看着他。
“这位是?”他礼貌问道。
阿觅不言语,只摇摇头,当做不认识。
仟柏沼也不深究,对神川淡然一笑,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
神川却觉得他在挑衅。
他抓住仟柏沼的衣襟,沉声问道:“你是谁?”
阿觅连忙上前挡在仟柏沼身前,护道:“不要伤害他。”
神川面上涌现受伤的神色,寒声道:“你就这么护着他?”
“你有什么都向我来,不要伤害村子的人们,我求你了。”阿觅露出害怕和恳求的神色,神川见状却无比失落。
“好。”神川眸光冷厉,“那你和我回去,我就放过他们。”
仟柏沼闻言,看着神川不俗的着装。
他立即明了神川便是阿觅惧怕去天界的缘由,是阿觅心里埋藏的秘密。
阿觅听清后,怔在原地。
回去?回到生不如死的天牢去?还是回到痛不欲生的蓬莱帝宫去?
她已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妄想逃避眼前的现实。
仟柏沼抓住阿觅的手腕,对神川厉声道:“阿觅姑娘不会和你回去的。”
阿觅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
神川露出上位者的威压,声似寒冰道:“你又算她什么人?”
“你觉得就凭你一个小小仙草,能阻止得了吗?”
仟柏沼露出一丝窘迫和慌张,随即又镇定道:“我,我和阿觅姑娘情投意合,不日就要成亲,你不能把她带走。”
阿觅感受到自己手腕间传来仟柏沼紧张的颤抖,他正在不知觉地收紧握着阿觅手腕的手。
“成亲?”神川眼神蕴含滔天怒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说着他随即只手掐着仟柏沼的脖颈,不断加重手中力度。
仟柏沼被他掐得窒息,一张俊俏的脸憋的通红。
不停挣扎着。
阿觅见状,连忙上前阻止。
可是她人薄力轻,根本不能动神川分毫。
周围人见此情形都害怕不已,有几人想上来帮忙,都被神川阴鸷的眼神吓退。
“我跟你回去!不要伤他!我跟你回去!”阿觅哭喊着。
闻言,神川才狠狠地将仟柏沼松开,甩在地上。
“咳咳!”仟柏沼还来不及从窒息的痛苦中缓过来,便立即担忧阿觅。
他喘着气息道:“阿,阿觅姑娘,你不要跟他走,不要……”
阿觅回头看他一眼,眸子是道不尽说不清的复杂。
“清觅。”神川望着她依依不舍的模样,心中不忿。
阿觅只能转过身,默然跟着神川走了。
身后传来仟柏沼不停地挽留她的声音。
“阿觅不要去……”
阿觅跟随着神川乘神驹座驾回到天界。
一路无言。
南天门缓缓打开,进入这扇门,阿觅又要变成那个任人摆布的伏清觅了。
神川没有将她送到蓬莱帝宫,而是径直带着她来到了凌霄灵殿。
他也没有见伏清觅死而复生的消息告诉其他人。
神川将伏清觅藏在凌霄灵殿,视她宛如珍藏的宝物。
来到凌霄灵殿许多天,伏清觅从不出房门。
只在窗边望着殿中那可硕大无比的桃花树,久久不动。
无论神川和她说什么,伏清觅都不言不语。
神川也不恼,只是望着眼前这失而复得的人儿,他便觉得满心欣喜。
岁月流转,伏清觅待在凌霄灵殿却愈加憔悴。
她每日只对着窗外的桃花树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某一日,神川下朝回殿。
“她怎么样?”他一边进门一边询问身边的侍卫道。
“神君,清觅公主像以往一样,仍旧没有出房门半步。”侍卫回道。
神川快步走到她院中,只见她窗子紧闭着。
神川心底浮现一抹不妙,暗叫不好。
他猛地推开房门。
只见伏清觅脖颈被一条混天白绫勒紧,高悬在房梁之下,她身下倒着金丝木椅。
神川瞳孔猛地一震,立即闪身上前将她救下来。
入夜,伏清觅自尽被救后,一直陷入昏迷。
神川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伏清觅,眉眼间全是后怕和酸涩。
“你竟然这般恨我吗?”他嗓音微哑,“竟不惜自尽,也要离开我。”
伏清觅仿佛陷入梦魇,蓦然蹙眉。
额头渗出密汗,止不住地呓语:“不要,不要。”
神川见状,凑近俯身搂住她。
就像儿时一般轻柔地抚拍她纤薄的脊背。
在她耳边轻语:“小清觅,不要怕。神川哥哥在这里,谁都不能伤害你。”
伏清觅仿佛也在梦中听见神川的呼唤似的,慢慢放松下来。
“神川哥哥……”她梦中喃喃道。
神川心疼地看着她,指尖缓缓地抚平她蹙起的眉头,抚过她脸颊上青红色的伤疤,抚过她颈间被混天白绫勒出的红痕。
翌日正午,太阳高悬。
伏清觅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她缓缓地睁开眼,看见神川正站在床边注视着自己。
伏清觅背过身去,不看他。
“你回去吧。”神川嗓音里透着疲倦。
伏清觅以为他让自己回蓬莱帝宫,于是默不作声。
“回桃花源去吧,清觅。”神川又道。
伏清觅猛地坐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知他话里几分真与假。
“你说的是真的?”
伏清觅不知他此番是何种缘由,神川为何会舍得放她离开。
难道只是害怕自己死吗?
伏清觅不敢停留,生怕神川变卦。
连忙从床榻上爬起身就要朝外走去。
神川拦住她,伏清觅以为他反悔,脸色颓然一变,瞬间死寂。
“明早我会让人送你回去,今天你先休息。”神川语气沉闷,见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心里没由来地难受。
“好。”伏清觅望着他。
眸光流转间有股难言的情绪浮现。
入夜后,伏清觅早早地躺下就寝。
她虽然闭着眼睛,心里却清楚,门外站着一个人正在看着她。
伏清觅感受到炙热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月光皎洁将门口的身影拉得那样长,竟将熟睡的伏清觅整个笼罩在他影子的阴翳之下。
神川站在门前,深深浅浅地凝望着伏清觅。
似乎要将她篆刻在自己的眼眸中,那样深切那样忘情。
他当然舍不得伏清觅,但是却不愿意她这朵动人的鲜花枯萎凋零在凌霄灵殿里。
神川只能放手。
他只要伏清觅活得好好的,远远地看着伏清觅就好了,就足够了。
神川不知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记忆里那个总是笑得甜蜜的小娃娃和眼前熟睡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
他觉得眼眸有些酸涩,渐渐模糊了眼前的画面。
“你要好好的,小清觅。”
天微微亮,远处有雄鸡用一声嘹亮的鸣叫唤醒白昼。
伏清觅早早醒来,一直静静等待神川的人来带自己离开凌霄灵殿,回到桃花源。
等了许久,神川才带着侍卫不紧不慢地来到她寝殿中。
“护送她回去。”神川吩咐完,便转身要走。
伏清觅在他身后缓缓开口。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不想再追究往事了。”
“但是现在的我不能替以前的伏清觅原谅你们。”
“我只求你们放过我,我只想过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说着她便毫不留恋地跟着侍卫走了。
“好。”
最后,只有神川颤抖的语气在房中飘散。
神川感到心痛,心脏好似被利刃千刀万剐,密密麻麻的锐疼。
四肢也都像灌铅般沉重,再也迈不开步子。
他怔愣在原地失神。
伏清觅没有带来任何东西,也不曾带走任何东西。
整个寝殿没有一丝她留下的痕迹,仿佛伏清觅从未来过凌霄灵殿。
这一切宛若一场醒不来的美梦,神川这样觉得。
神川缓缓闭上双眼,一滴温热的泪珠从他脸颊边滑落。
他的痛苦隐忍又压抑。
凌霄灵殿的神驹座驾载着伏清觅缓缓从天界回到桃花源。
一路上,伏清觅都不曾掀开车帘看一眼这带给她绝望的天界。
在人间的六年时间里,她一遍遍地回忆痛苦,又振作起来遗忘那些过去。
即使在梦中也常常出现那些面目可憎的人,是玉婆是仟柏沼是那些淳朴的村民让她燃起生的希望。
让她从不幸的伏清觅变成幸福的阿觅。
阿觅让凌霄灵殿的人在村口放下自己,便大步踏进桃花源。
一步一步,踏进自己的新生活。
阿觅回到自己和玉婆的那间小小屋子。
却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门口等候自己。
是仟柏沼。
她从背后轻轻唤他:“柏沼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仟柏沼转过身来看见朝思暮想的人,惊喜道:“阿觅姑娘,你回来了。”
“我想你总会回来的。”
他每天都会来这里等待阿觅的回归。
仟柏沼本想去天界寻找阿觅,可是天界那样大,阿觅会在哪呢?
且那天带走阿觅的人,是那样强势的大人物,自己又能奈何他。
他只能等,漫无目的不问归期地等待。
村子的人都说他太傻了,阿觅被强大的上神带走了,不会回来了。
可是仟柏沼不相信,他冥冥中感觉总有一天阿觅会回来的。
“你一直在等我吗?”阿觅已经感动地热泪盈眶。
仟柏沼不好意思承认,羞赧地笑着捋了捋头发。
……
阿觅回来以后,在桃花源的日子好像又归于平静之中了。
日升而作,日落而息。
每日重复,粗茶淡饭。
阿觅却觉得这样的日子简单而幸福,是她一直所追求的。
伏清觅的坟墓处。
那日神川将伏清觅棺木挖出来确定她没死后,又将棺木掩埋好了。
他生怕被他人知晓了,伏清觅还活着。
此刻坟墓看不出一丝异常。
雪白的冥纸四处纷飞。
夜莹正在为她焚烧纸钱,口中悲戚念着:“我的清觅,你是不是已经转世投胎了,你过得好吗?”
她的手摩挲着石碑上伏清觅的名字,眼眶通红。
想起那些往事,悔恨不已。
“都怪母后,是母后的错!我苦命的孩儿……”
夜莹多次想跳下诛仙台,随伏清觅去了。
可是天帝却斥责她,就该带着对伏清觅的愧疚痛苦地活着,这是在赎罪。
夜莹在墓碑前洒泪不止。
身后一个身影正注视着她,眼神里映有深意。
他上前缓缓出声:“天后。”
是神川。
“神君。”夜莹哭得哽咽,说话断断续续,“您,您怎的在此?”
“清觅没有死。”神川直视她道。
夜莹只一刹那惊异,立马恢复悲伤的神色,她只当神川在玩笑。
“神君不要拿清觅说笑!”她娥眉怒视神川道。
“清觅还活着,她不想我们打扰她的生活。”神川顿了顿又道:“只要天后答应我,日后不去找她,我便让你见她一面。”
夜莹见神川面色严肃,不像说笑。
她震惊不已,瞳孔微微放大道:“神君此话当真!”
神川点了点头。
夜莹破涕为笑,上前拉住神川的手臂激动不已。
“太好了!清觅,我的清觅还活着!”
“快带本后去见她。”
夜莹大喜过望,语气都雀跃起来。
“明日我会安排。”
神川眼神突然变冷厉,沉声道:“天后先答应我。”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万万不可被他人知晓。”
夜莹连忙点头,保证自己会缄口不言。
神川转身便离开了。
只留下夜莹在原地,对着伏清觅的墓碑喃喃道。
“我的清觅,母后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翌日,夜莹起了个大早。
借口要去下凡去祭奠伏清觅便匆匆出门。
赶到了凌霄灵殿。
“神君,我们何时出发去见清觅?”夜莹急不可耐道。
神川让她稍安勿躁,“不急。”
就这样,等了几个时辰他才和夜莹乘坐神驹座驾去往桃花源。
看着神驹座驾远离天界,窗外的景色越来越陌生,道路越来越崎岖。
夜莹禁不住问:“我的清觅不在天界内吗?”
神川只点了点头。
“她受苦了。”夜莹面露忧虑。
“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她过得很好。”神川淡然道。
夜莹仍旧是一脸愁色。
马车停在人界的桃花源村口。
神川带着夜莹步行进入桃花源,径直来到了阿觅的小屋。
正赶上饷午,阿觅从集市上卖布回家用午膳。
阿觅走到门前,发现门锁是松动的。
原先以为是仟柏沼来了,可是转念一想,仟柏沼从来都是在门口礼貌客气地等待。
并不会无理地随意进门。
她疑心进了贼人,可是桃花源民风淳朴,从来没听说过哪家出过偷窃之事的。
阿觅忐忑地推门而入。
只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背影在她家中。
“您是?”阿觅疑惑问道。
那背影主人缓缓转过身来,正是蓬莱帝宫夜莹,阿觅的亲生母亲。
阿觅霎时间变了脸色,面冷宛若冰霜。
“是他让你来的?”阿觅冷声道,“出去。”
夜莹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真的没死,早已泪流满面。
上前挽住阿觅的手腕,流泪忏悔道:“是母后错了,母后不该……”
阿觅皱眉,冷着脸将她推搡出门。
毫不留情地合上了门。
夜莹不停地拍着门,抽泣道:“再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你还在怪我吗?是我错了……”
阿觅置之不理。
心中只觉得烦闷不已。
这时,一直看着这一幕的神川走上前来搀扶夜莹。
他肃然开口道:“已经见过面,你知晓她还活着即好。”
“以后便不要再相见了。”
“清觅现在很好,不必去叨扰她。”
夜莹闻言,看了看阿觅这简朴的小屋。
屋前一块菜地种着不少时令的青菜,看着井井有条。
不远处的木架上挂着阿觅绣的花布,在风中轻拂。
见此她抹了抹眼泪,释然道:“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我会把这个秘密烂在心里,神君放心。”
夜莹依依不舍地跟着神川离开了。
她回首最后看一眼那小小的屋子,那屋子里住着她日思夜想的女儿,伏清觅。
那一眼,满是留念和不舍。
听到门外的拍门声渐渐消止,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阿觅才缓慢地打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
她轻轻叹出一口长气,接着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为何不能放过我……”
阿觅失魂落魄地呢喃道。
一连几日,阿觅都心惊胆颤。
生怕蓬莱帝宫和凌霄灵殿的人来抓自己回去,宛如惊弓之鸟。
连仟柏沼出现在她身后,她都会大惊一跳。
仟柏沼疑惑问她:“阿觅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阿觅苍白着脸色,不愿意说。
仟柏沼只好作罢。
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过了许久,蓬莱帝宫和凌霄灵殿的人再无动静。
阿觅才放下心来。
日子又平静地过了一年。
这一年来,神川常常去桃花源。
他隐在暗处,仅仅是痴痴地看着阿觅,从不暴露。
蓬莱帝宫内,伏若嬛寝殿中。
自伏若嬛左脸受伤,她再也没有离开过蓬莱帝宫。
那个骄纵跋扈的天界公主一夜之间从云间陷入泥沼。
此时,她正怔怔地对着铜镜梳妆。
左脸上的骇人伤疤清晰可见,她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
曾经明艳动人的少女变成人见人怕的怪物,她胸腔憋着一股滔天的恨意。
可是,伏清觅死了,她无处发泄。
这股莫名的嫉恨折磨着她夜夜梦回都不得安宁。
伏若嬛倏忽用手猛地将眼前的铜镜,木梳,桌上的一切通通扫落在地上。
她面目狰狞地盯着破碎的铜镜碎片。
周围侍奉的丫鬟都已经习以为常,却都不敢靠近,生怕惹火上身。
伏若嬛的寝殿越来越凄凉,夜莹很少来看她。
极少地来一次,也只是用失望难过的眼神望着她不说话。
她的生母戚氏倒是常常来,伏若嬛却次次将她打骂走。
直到凡人之躯的戚氏患上肺痨死去,她也不曾给过戚氏一个好脸色。
戚氏下葬的那天夜里,伏若嬛只不停地咒骂她活该。
翌日却病倒了,发了好几日的高烧。
病中她呓语着:“不要,别走。”
伏若嬛越发喜怒无常,在寝殿内不停打砸着一切,发泄着。
“你这又是作甚?”依旧是那双失望的眼睛,夜莹蹙眉看着她道。
伏若嬛停下手中打砸的物件,凄然地望着夜莹道:“母后。”
“你终于来看若嬛了。”
“你们都不要我了吗?!”
“不要这样,若嬛。”夜莹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要劝慰她,“我……”
却说不出任何话语去安慰眼前陷害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
她转身不去看伏若嬛,想要离开。
伏若嬛豆大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模样凄惨。
“母后,若嬛知错了。不要再丢下我,不要走……”
她跪在地上,抱住夜莹的腿脚,卑微祈求着。
声音嘶哑哀戚。
回想起伏若嬛养在自己膝下承欢时的温情时光,夜莹亦有些不忍了。
夜莹到底是妇人之仁,终究原谅了她。
入夜,夜莹看着伏若嬛上床后,就要离开。
“母后,今日陪着若嬛好不好。求您了,我一个人好害怕。”伏若嬛拉住她的手,泫然若泣道。
夜莹纠结片刻还是答应了。
像儿时那样,伏若嬛和夜莹同床共枕而眠。
只是她再也不会像儿时一样紧紧搂着伏若嬛,夜莹看着伏若嬛,心里却只想着伏清觅。
不一会儿,便沉入睡梦,与周公相见。
夜莹一觉睡醒,只见伏若嬛站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脸色怪异,晦暗不明。
“若嬛,怎么了?”夜莹轻唤出声。
伏若嬛旋即变了脸色。
故作笑意道:“没事,母亲。你醒了。”
夜莹离开后,伏若嬛面目狰狞地独自在房中狞笑。
她回想起在昨夜里,夜莹发出的呓语。
“清觅……桃花源……神君……不要走……母亲错了…………你还活着……”
那些断断续续的梦话却让伏若嬛无比确信,伏清觅还活着。
这次她要让伏清觅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伏若嬛立即暗中让人去寻找夜莹口中的桃花源是在何处。
不日,她的人便找到了远在人间郊外的桃花源。
“真有此地!”
“伏清觅,你究竟是死是活?!”伏若嬛眼中都是恨意,语气却是意外的惊喜。
她让人在桃花源寻找伏清觅,却一无所获。
桃花源也是一处庞大的村落,居住着许许多多的村民,有神仙,也有凡人。
伏清觅早已隐姓埋名,寻无可寻。
伏若嬛得知后,却莫名确信伏清觅没死,就藏在桃花源。
一个恶毒的想法油然而生。
她命人去桃花源赖以生存的河流源头投下噬魂毒药。
“让那些贱民和你一起下地狱吧。”伏若嬛笑得阴险可怖。
“黄泉路上这么多人陪着你,想必你也不会孤单了。哈哈,伏清觅,这样你就不要抢父君母后的宠爱,抢我的嫡女之位,抢我的神君了!”
她派来桃花源的人,悄悄潜入村庄。
带着数量巨大的噬魂毒药,行径可疑。
很快就被神川布置在桃花源保护伏清觅的暗卫发现了。
“神君,有一批可疑的人潜入了桃花源。”暗卫来报。
“给本君拦下。”神川蹙眉,心中不安。
神川跟随暗卫来到河流源头。
只见被暗卫们包围的一行人个个带着大袋,沉甸甸装着血红色的粉末。
粉末之上氤氲着若有若无的黑气。
“这是什么?”神川沉声问道。
“禀神君,这是噬魂毒药。流入河源,后果不堪设想!”暗卫禀报道。
神川眸光冷厉,满是杀意。
“将人带回凌霄灵殿大牢!给我严刑拷打,查清背后之人是谁!”
暗卫押着那些下毒之人回道:“是。”
神君怀疑是夜莹泄露了秘密,又命令道:“去蓬莱帝宫请天后到凌霄灵殿。”
神川回到凌霄灵殿,夜莹正在会客的堂厅等着他。
“神君召我何事?”夜莹疑惑地问道。
“天后可曾去过桃花源?”神川凝视着她,眸光隐隐有危险的意味。
夜莹担心是伏清觅出事,连忙道:“自从那日之后,本后再未踏足过桃花源。”
“神君,可是清觅出什么事了?”
神川看着她,琢磨她话里的真假。
“桃花源河源发现有人下毒。”神川冷声道,“而清觅在桃花源只有你我知晓,是谁人想要害她?”
“下毒?清觅怎么了?!”夜莹语气震惊,连忙担忧地问道。
“被本君的人拦截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神川怒视她道。
夜莹辩解道:“本后真的谁也没有告诉!”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
这时,一个侍卫急急忙忙地跑上来禀报道:“神君,下毒之人招供了。”
“是谁?!”神川问道。
“是,是蓬莱帝宫公主,伏若嬛。”侍卫见蓬莱帝宫夫人夜莹在此,期期艾艾地回答道。
“伏若嬛。”神川一字一句在唇齿间吐出这个名字,脸色阴鸷危险,让人心生畏惧。
夜莹闻言,无力地瘫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知道?”
“本后从未说过清觅还活着,她在桃花源的事情。”
她满脸痛苦,想起那日伏若嬛的异样,幡然醒悟后自责不已。
而此刻的伏若嬛,没有收到派遣出去的下毒之人的回信,心中诧异不已。
久久没有回音,伏若嬛料想到下毒之事肯定败露了。
“伏清觅你为什么这么命大?到底怎么样才能杀了你?!”伏若嬛对着虚空怒号。
她一身黑袍,遮掩着面容跑出蓬莱帝宫。
伏若嬛找到和下毒之人接头的魔界联络人,将身上所有的仙器宝物通通拿出来。
“给我找最厉害的魔族杀手!”她嫉恨得眼睛通红,眸子闪烁疯狂的光芒。
“快!”
另外一边,神川立即带人来到了蓬莱帝宫。
夜莹跟随着他一齐来到伏若嬛的寝殿。
“嘭!”一声,神川一脚踹开伏若嬛寝殿的大门。
“伏若嬛!”他怒气冲冲,形似鬼煞。
却见寝殿内空无一人。
“给本君搜!”神川一声令下,他手下的侍卫便立即在蓬莱帝宫各处搜寻起来。
许久,侍卫来报:“神君,蓬莱帝宫没有若嬛公主的踪影。”
神川闻言,微眯双眼,看着侍卫喃喃道:“没有踪影?”
这时,夜莹将伏若嬛寝殿的仙娥叫来问话。
夜莹道:“若嬛公主,去哪了?”
仙娥畏畏缩缩,胆怯地回道:“奴婢不知,早些时候公主就慌慌张张地出殿了,不知去哪了。”
夜莹担忧地看向神川踌躇着开口道:“这,神君这该怎么是好,若嬛……”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是自己疼爱多年的养女。
见夜莹优柔寡断的模样,神川却有些怒气道:“伏若嬛陷害清觅,如今还想下毒杀她。你问本君如何是好,本君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
“如果不是本君在桃花源设下防备,不仅仅是清觅,整个桃花源百姓都要死于伏若嬛之手。”
“她这般狠毒,作下种种恶行,天后莫不是还想要包庇她?”
神川怒目而视。
“这,本后只是……”夜莹低下了头,眼里酝酿着纠结折磨的眼泪。
“来人立刻在天界搜寻!务必将伏若嬛带到本君面前!”神川沉声吩咐道。
于是,神川的手下以伏若嬛下毒害人之罪名在九重天中大肆搜寻。
不少上神围在伏若嬛的通缉令下议论纷纷。
“这不是蓬莱帝宫的若嬛公主吗?”
“下毒害人?真是蛇蝎心肠啊!”
“可惜了样貌生得这样好,心肠却坏!”
“她毁容了,你们不知道吗?之前蓬莱帝宫一场大火……”
此时一个黑色的身影躲在暗处,默然听着那些刺耳的话语。
正是伏若嬛。
她紧咬着牙关,眼神阴鸷可怖。
心里想着这一切都拜伏清觅所赐,自顾自地将过错都算在伏清觅头上。
伏若嬛转身隐入黑暗中,现在的她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无处可去。
她来到联络魔族杀手的黑市。
“我要的人呢?”伏若嬛问道。
她面前买卖杀手的黑市商人对着她身后微微抬手。
只见伏若嬛身后旋即出现一排身着黑衣,掩盖面目的魔族杀手,个个手握沁毒的利刃。
伏若嬛冷笑出声道。
“很好。”
伏若嬛带着一群魔族杀手连夜来到了桃花源。
他们潜入夜色中,伺机而动。
像是夜晚捕食的虎豹,收敛杀意,静静等猎物上钩。
桃花源内。
阿觅近来总没由来地心不安宁,眼皮轻跳,似乎会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她轻轻揉捏眉间,试图放松神情。
“阿觅姑娘。”仟柏沼轻声唤她,打断她不安的失神。
“你怎么来了?柏沼先生。”阿觅客气地问道。
“阿姐常常念你,她很喜欢你绣的花布。”仟柏沼羞涩道,“她想请你去家里做客,不知阿觅姑娘愿不愿意。”
阿觅莞尔一笑:“当然愿意,正好我新绣了些花样。”
说着,阿觅便带着精美的绣布跟着仟柏沼一齐去往他家中。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神川就带着侍卫赶到了阿觅的小屋。
神川见屋内空无一人,心中惶恐,疑心是伏若嬛已经下手了。
“清觅!清觅!”他在四周呼唤,都无人应答。
神川脸色惊恐,心中害怕再次失去伏清觅。
他握紧拳头,声音里翻涌着慌张。“快给本君搜!”
他们在阿觅常去的田地,集市搜寻都没有结果。
神川见状,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气,无力地瘫倒在地。
而暗处中,伏若嬛和她的杀手正窥视着这一切。
“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眸光狠厉,兴奋地笑着道。
“找到你了,伏清觅。”
原来伏若嬛并不清楚伏清觅住在何处,她知道神川一定会来找伏清觅的。
于是她按兵不动,只等神川出现,只要跟着他,必能找到伏清觅。
神川立即带人到处寻找伏清觅。
而伏若嬛带着杀手只蛰伏在阿觅小屋外。
等鱼上钩。
另外一边,仟柏沼和姐姐的住所内。
仟柏沼的这位长姐便是与他同根生长的一株灵草,他们俩一同修炼成仙随后下凡,在桃花源相依为命。
仟柏沼的姐姐名唤,仟悦。
仟悦热情地招待了阿觅,她望着阿觅的眼神满是喜爱。
“阿觅姑娘,你来了!快请坐。”仟悦殷勤道。
“谢谢仟悦姐。”阿觅笑得甜美。
她说着拿出自己带来的新样式的绣布递给仟悦。
仟悦笑得合不拢嘴,手不停抚摸着绣布精美的花纹,心中对阿觅越发满意。
仟悦准备了丰盛的吃食招待阿觅。
三人用餐时,仟悦左右环顾,看看阿觅又看看仟柏沼。
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阿觅姑娘,觉得柏沼人如何?”
“先生很好,待人温和有礼。”阿觅客气回道。
“那……”仟悦刚想开口便被仟柏沼打断道:“姐姐,食不言寝不语。”
仟悦只能讪讪作罢。
仟悦见弟弟心仪阿觅便想为他牵个红线,仟柏沼却拒绝道:“阿觅姑娘心寄自由,我不想把她困在我身边,只要远远地看着她,我也心满意足了。”
“傻弟弟。”仟悦见他这样,也无奈释然地笑了。
用完饭后,仟柏沼送阿觅回家。
月光皎洁,两人沐浴在月色下漫步而行,身后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两人回到小屋。
“多谢仟悦姐姐和柏沼先生的招待。”阿觅淡然道谢。
仟柏沼有些慌张,连忙道:“应该的。”
“今晚月色真好。”阿觅望着夜幕中的一轮圆月喃喃道,想起玉婆在月色下为她哼唱歌谣的模样,眼尾泛红。
仟柏沼眼含柔情地看着她道:“今夜里的风也温柔。”
两人相视一笑。
仟柏沼正要告辞离开时,一束羽箭飞矢而来。
直直射向阿觅,仟柏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推开阿觅。
那箭矢擦着他的颧骨射在木门上,仟柏沼颧骨的伤口瞬间溢出血珠。
箭矢上淬了噬魂毒药,仟柏沼顿时感觉伤口处灼烧般的疼痛。
“先生!”阿觅惊呼出声。
她连忙起身去查看仟柏沼的伤势,随即看向箭矢射出的位置。
伏若嬛带着一众杀手从暗处闪现出来。
她笑得狰狞,明灭斑驳的树影映照在她毁容的左脸,显得愈加疯狂可怖。
“是你。”
阿觅瞳孔猛地放大,看见她想起噩梦般的往事,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
“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我的好妹妹。”伏若嬛说着,做出放箭的指示,杀手们立即数箭齐发。
密密麻麻,飞速而来,好似箭雨。
“哐!”仟柏沼猛地将两人身前的木门一把关上。
他拉着战栗失色的阿觅迅速从后门逃跑出去,两人在月色下狂奔,耳边是风声呼啸。
伏若嬛随即带着杀手一脚破开门,“给我追!别留活口!”
杀手们手握兵器立刻向着仟柏沼和阿觅逃跑的方向追去。
“先生,我跑不动了。你,你快跑!不要管我!”阿觅气喘吁吁,逃跑迈出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阿觅姑娘,不要放弃。”仟柏沼试图拉着她再跑几步。
可是阿觅已然力竭。
杀手追逐的脚步越来越近,仟柏沼顾不得犹豫将阿觅藏在树丛后面。
“先生,你这是?”阿觅看着仟柏沼往她身上掩盖野草的动作道。
“阿觅姑娘,他们早晚会找到这里。你不要出声,我去引开他们。”说着他向着杀手来的方向快步走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柏沼先生!不要!”阿觅哭嚎道,却还没来得及拉住他。
风中有血腥的铁锈味道萦绕,阿觅捂着嘴泪流不止。
杀手们四处寻找都没有发现阿觅的足迹,只能无功而返。
阿觅在树丛中躲避了很久很久,直到四周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可是仟柏沼再也没有回来。
她在恐惧中脱力,昏迷在树丛里。
等到阿觅醒来时,夜色仍旧深沉如水,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挣扎着从树丛底下爬出来,周围空无一人,她踉跄着往这仟柏沼去的方向找去。
蓦地她怔愣住,瞳孔骤然一缩,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的血腥,不堪入目。
仟柏沼身上满是血窟窿,冒着黑气。他身首异处,倒在尘土中,早已没有了气息。
阿觅倏忽被眼前的血腥激得呕吐不止,眼泪混杂着呕吐的秽物,显得她凌乱不堪。
她想呼唤仟柏沼,喉咙嘶哑苦涩。
只得跪在地上,捧着仟柏沼的头颅,绝望的嚎哭。
那个温柔的人,再也不见了,再也不会笑着叫她“阿觅姑娘”,再也不会……
阿觅不知道此刻自己能做些什么,就像七年前一样,觉得自己无比羸弱渺小,只能任人宰割。
她不能回去,回去只能连累所有人。
阿觅看着仟柏沼凄惨骇人的尸首出神道。
“都是我害了你!柏沼先生,都是我害了你!”
她用手和树枝挖了整整一夜,不知疲倦地挖掘出一个浅浅的坑洞。
阿觅双手鲜血淋漓,将仟柏沼的尸首放在挖好的坑洞里,掩盖上厚厚的黄土。
她只能把仟柏沼埋葬在这里,阿觅无法将他的尸身带回去。
阿觅跪下,对着仟柏沼的土墓深深磕头。
她眼里满是痛楚和不舍,但是她不能再留恋犹豫,只能转身离开。
另外一边。
魔族杀手们没有找到伏清觅,把前来迷惑视线的仟柏沼虐杀了后,讪讪回到伏若嬛那里交差。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伏若嬛发疯般不断掌掴为首几个魔族杀手的脸,不一会他们的脸上便通红肿胀。
“竟然能让伏清觅那个贱人跑了!要你们有何用?!一群废物!”杀手们沉默不语,承受着伏若嬛的怒火。
“给我把全村的人都杀了!我就不信,伏清觅会不出现!”
伏若嬛已然被妒火冲昏头脑,眼神阴险邪恶,溺出嗜血的眸色
魔族杀手们闻言都握紧手中兵器,四散出去,对桃花源村民一一下手。
天还未亮,云翳掩盖住整轮圆月,这一夜势必漫长。
村民们一个一个遭受杀害,无论是小仙还是凡人皆是死相凄惨。
桃花源遭受非人的屠杀,血腥气浓郁冲天,惨叫声回荡在风中。
阿觅躲躲藏藏地回到桃花源,一路小心翼翼。
直到她来到村口篆刻着“桃花源”三个字的巨石前,直冲天际的血腥味将她一下子惊醒。
桃花源出事了。
阿觅赶紧往村里跑去,一路上不少村民一边惨叫着一边向外逃跑。
路上她遇到了逃跑的仟悦,见阿觅还在往村里走连忙拦住她。
仟悦语气慌张,掩盖不住的害怕道:“出,出事了!村子里出现好多魔族!”
“你不要去了阿觅姑娘,会死的。”
“他们到处杀人!别去,你会死的!”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拉着阿觅的手着急问道:“柏沼呢?他送你回家,怎么还没回来?”
阿觅满脸悲痛和愧疚,颤抖着开口道:“柏沼先生,他,他为了救我被魔族杀害了……”
说着忍不住泪流。
仟悦闻言,一下子像是被抽去全身力气,剧烈喘息起来:“柏沼!柏沼啊!”
想到相依为命的弟弟被害,她悲切地哭嚎不已,不敢置信地看着阿觅。
这时,伏若嬛阴险的声音在远处隐隐约约地响起。
“伏清觅,你再不出来,我就杀了所有人!”
她的声音如同地狱恶鬼将阿觅缠绕窒息。
阿觅来不及悲伤,为了村子,她大步向着声音的源头走去。
带着必死无疑的决心。
“阿觅的命是阿婆救的,她把我带回桃花源,这是我们的家园,阿觅这条命就替阿婆还给桃花源吧。”
仟悦想要拦住她,可是阿觅并不肯停留。
“你会死的!不要去,阿觅姑娘!”仟悦拉住她道。
阿觅回道:“我不去会死更多人!不要担心,仟悦姐,你要替先生好好活下去!”
仟悦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潸然泪下。
……
“住手!”
“我来了!伏若嬛。”阿觅出现在伏若嬛眼前。
“你不是想杀了我吗?我就在这里,任你处置。放过那些村民,他们都是无辜的!”
阿觅正色看着她,不动声色地直视着她。
“你终于出现了!哈哈哈哈!这些贱民居然让你舍得来送死!”伏若嬛大声讥笑道。
她手拿着一把诛仙剑,刀光剑影间一抹亮光映照在她狰狞恐怖的左脸。
伏若嬛缓缓靠近阿觅,剑尖直指阿觅的胸膛,仿佛下一秒就要一把捅穿她纤细的身体。
“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她顿了顿又道。
“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地死,我要好好折磨你!”
伏若嬛拿起诛仙剑,一剑刺穿阿觅的肩胛。
“嘶。”阿觅痛呲出声,攥紧拳头忍耐着,额间不断渗出冷汗。
伏若嬛欣赏着阿觅疼痛的表情,满意地笑着。
她又举起诛仙剑,向着阿觅的心口刺去。
“嘭呲!”
伏若嬛还未刺下去,远处飞射出一只箭矢,蓦地射中她。
她痛得丢落诛仙剑,随即捂着伤口,看向箭矢射出的方向。
伏若嬛瞳孔猛地一怔,旋即冷笑起来:“神君,是你。”
四周的魔族杀手立刻将伏若嬛保护地围起来。
“格杀勿论!”神川从远处走出来,沉声下令道。
这一声令下,周围的天兵便立即将伏若嬛及其手下的魔族杀手通通包围。
血溅当场,刀光剑影。
神川的人不出一刻钟便将伏若嬛的魔族杀手杀得片甲不留。
神川更是英勇无比,飞身向前将抓着阿觅的两个魔族杀手,左右两剑,通通斩杀。
只剩下伏若嬛一人堪堪站着。
她颓然低着头,失魂落魄地喃喃道:“都死了,都死了……”
伏若嬛突然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望着神川和阿觅:“我错了!我知错了!神君,别杀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跪在地上,跪行几步到阿觅脚下,声泪俱下:“清觅妹妹,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替我求求神君!我不想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神川英眉冷肃,沉声对她斥道。
阿觅只失神望着流血千里,尸横遍野的桃花源。
对两人的话,恍如未闻。
伏若嬛趁两人不注意,猛地起身,她将手里藏着的诛仙灵匕对着阿觅狠狠捅去。
“去死吧!贱人!”她口中咒骂道。
“小心,清觅!”神川飞快地上前将阿觅拉开,挡住伏若嬛手里的灵匕。
“咳呲!”他自己却被伏若嬛捅穿心脏,呕出一口浓血来。
伏若嬛立刻被周围的天兵抓住。
带下去时,她仍在不停癫狂地咒骂:“该死,你们全部都该死!”
“伏清觅,你这个贱人!”
“我早该杀了你!”
语气憎恨,状若疯魔。
神川体力的仙力瞬间逸散,再也无力支撑,将要瘫倒。
阿觅不忍,上前接住他。
神川奄奄一息地倒在阿觅的怀里,他艰难地用指尖抚过阿觅脸上浅红色的疤痕。
温声道:“我要失言了,神川哥哥再也不能继续保护我的小清觅了,你以后要好好地活下去……”
“清觅,对不起,从小保护到大的妹妹却被我伤得最重……”
话语还未说完,他的手骤然无力地垂落。
一代天神就此陨落在阿觅怀中。
一滴温热的清泪蓦然从阿觅脸颊滑落在神川手上。
阿觅抬头望天,满目凄楚。
她心觉得,自己身如浮萍,无人可依。
此时,一声嘹亮的鸡鸣响彻天际,白昼的光芒撕破晦暗的夜幕。
天终于亮了,将希冀的光亮洒满人间。
几年后。
岁月流转,时过境迁。
阿觅已经不复当年模样,她清丽的脸庞在时光的打磨中也显露了成熟的痕迹。
当年被伏若嬛划伤的疤痕也越发地淡了。
伏若嬛屠村事件平息后,阿觅一直在桃花源平静地生活着,从未离开。
她与仟悦来到仟柏沼的坟前祭拜。
仟柏沼的坟墓被精心打理过,没有荒草杂生的凌乱。
“阿觅姑娘,真是劳烦你了。”仟悦望着整洁的坟头,对阿觅道谢。
阿觅回以一笑:“不要紧,都是举手之劳。”
两人望着篆刻着仟柏沼名字的墓碑,皆默不作声。
一股悲伤的气氛在四周蔓延。
“那日多亏了先生救了我,要不然……”阿觅没再继续说下去,不忍心提起伤心事。
仟悦喃喃道:“他喜欢你得紧呢,你的命在他眼里比他自己还重要。”
她顿了顿又道:“所以啊,阿觅姑娘,你可要替我弟弟好好活下去!”
仟悦说完已经是泪流满面。
阿觅闻言,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要替阿婆,替仟柏沼,替枉死的村民守护着桃花源好好活下去。
天牢内。
暗无天日,阴森可怖。
潮湿的空气中血腥味刺鼻,牢中时不时传来锁链碰撞摩擦的细碎声音和惨叫。
伏若嬛被关押在最深处,她木然地坐在地上拿着一柄断裂的破木梳,机械地来回梳头。
她的眼神一片空洞,好似失去灵魂。
口中不住地在呢喃:“母后……嫡女……贱人……”
这时牢门被缓缓地打开了,她惊恐地看着门口的身影,惧怕不已,仿佛是什么洪水猛兽。
“可惜,你现在太丑了!比不上当初的伏清觅一分一毫,本神对你这样的怪物不感兴趣。哈哈哈……”
哀煜秦倚在门框,眼神阴鸷地冷笑着。
“不过,我的弟兄们倒是想试试天界公主是何滋味。”
说着,几个天兵打扮的人靠近伏若嬛。
“不要,不要!”她凄惨地尖叫。
天兵将一个布袋掩住她骇人的面容,便对着她上下其手。
他们粗暴地撕开伏若嬛的衣裳,进行兽行之举,尽情释放欲望。
哀煜秦闭上眼睛,聆听伏若嬛的惨叫声,脸上浮现享受的神色,他认之为天籁。
事后,留下一地不堪旖旎。
伏若嬛的衣裳散落四处,她惊骇地抱住自己裸露的身体,不断摇头晃脑,已然疯癫。
“哀煜秦,哀煜秦,哀煜秦!”她不断地重复哀煜秦的名字,声音忽大忽小。
哀煜秦见状讥笑道:“你疯了吗?蓬莱帝宫的若嬛公主,哈哈哈。”
“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本神说的?”他玩笑似得俯身低头向她靠近。
猛地,伏若嬛突然拔出那柄断裂的木梳对着哀煜秦袭去。
哀煜秦避躲不及,被她一击命中。
那木梳断裂的锋利之处淬着噬魂毒药,正直直插进哀煜秦脖颈。
“你!贱人!”鲜血霎时间喷溅而出,汩汩流淌着,将哀煜秦身上染得猩红一片。
哀煜秦捂着伤口,浑身仙力尽失,痛苦地倒在地上。
伏若嬛见状,厉声尖叫:“都该死!去死吧!”
最后,一切尘埃落定,归于平静。
幽暗的牢狱深处,只留下她的身影在摇曳的烛火下闪烁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