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之夜，巴州的大街小巷灯火辉煌，酒楼餐馆熙熙攘攘，弥漫着羊肉汤味儿的寒风连绵不断吹来，让人别有一番感受。按照当地习俗，冬至吃羊肉，既可御寒又能滋补身体。如今生活好了，过冬至大多数家庭不愿意在家操劳，时兴邀亲约友“杀”馆子热闹一番。

冬至那晚掌灯时分，老郭两口子匆匆忙忙出家门快步朝公交车站走去。他们不是应邀约去饱口福，而是赶到医院看望垂危的病人。

病人是老婆的亲生父亲。说来话长，老婆幼时亲生父母亲就离婚了。老婆从小由生母和继父带大，过的哪种日子不用赘述。老婆的弟弟由生父带着另组了家庭，过的哪种日子同样不用赘述。约十年前生父的二婚夫人病死后，有了三婚。

老郭父母亲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先后去世，老婆的生母继父也在本世纪初年相继病逝。生前的事不必说，老郭两口子都尽心尽力为他们办了后事。

按照本地习俗，成年人父母走后可称当上了“毕业生”，同理延伸可推，两口子的父母都走后也可称当上了“毕业生”。有好友偶尔问老郭是不是“毕业生”时，老郭只是微微笑着不具体表态。为什么呢？从亲情关系来说，哪怕自己快七十了，老婆生父还在世不能称为已是“毕业生”。但话说回来，亲情需要交融才有凝聚力，才能得到双方的认同，何况是因为婚姻才产生的这种关系。因此是否算“毕业生”，老郭从不想当祥林嫂似的人物，主动给人叨叨絮絮。

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众所周知生活道路是坎坷的，初跨进社会参加工作后，老郭两口子很需要老婆生父这种有能力的长者的大力帮扶，但可惜的是没这福分。

随着年纪的增加，老婆生父意识到了自己的后事问题需要提前做好安排。有着“嫁出去的女就是泼出去的水”传统观念的生父，多年前曾到他们家，给他们两口子说：“由于自己的家庭关系复杂，等老糊涂了已没能力处理后事。我不愿走后留下扯皮事让旁人看笑话，现在准备把房屋和财产转到嫡孙子门下（即老婆弟弟的儿子）。我走后只能给你们意思意思。”

老婆对生父几十年来的不少做法颇有意见，但不愿意公开和长辈顶撞，闷着不开腔。老郭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对亲情爱情友情看得很重，哈哈笑着说：“我们早已能自食其力了，辛苦归辛苦，但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用不着让老的在身前或身后来意思，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尽管说就是了。”

……

星移斗换，光阴似箭。老婆生父快九十了，且到癌症晚期，目前癌细胞已在周身扩散，在医院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脸部布满老年斑且瘦得完全脱形了老婆生父，见着老郭两口子来了，眼眶倏然充满泪水，嘶哑着声音说：“你们啷个知道的消息？谁叫你们来的？”老婆没开腔。老郭说：“应当早点给我们讲哟。以前的事不必说了。老爷子要静下心来。有啥困难给我们说说。”

老郭说完，望了望只比自己大不了十岁的老婆生父的三婚夫人——李阿姨。李阿姨说：“入院半年多来，花费的医药费不少……”

老郭说：“虽然我们不是土豪人家，但还是可以适当支持一下的。”

老婆生父边颤抖着摸纸巾擦泪水边诉说他儿子（老婆的弟弟）的不是，说当初自己瞎了眼……

经在场人的劝说，老婆生父转移了话题：“我的后事就交给李阿姨的女儿全权办理。”

老郭两口子随即表态：“放心，我们一定配合着办好……”

李阿姨送老郭两口子去乘电梯的途中说道：“哎！他念叨了好几次想看看你们，我才打的电话。”

出了医院大门，找了个路边鸡毛小店吃小面充饥，老郭边吃边感慨地给老婆说：“花钱也好，花精力也好，我们要完成‘毕业论文’，才能内心无愧地当‘毕业生’哦。”

老婆含泪直点头。